化妝間的鏡子前,盧微蘭坐在木凳上。她沒說話,只是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鏡中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舞裙,裙擺是層層疊疊的紗,像雪一樣鋪在椅子邊緣。她的臉被濃妝修飾得精致無比,眼尾一點紅,嘴唇薄而艷??赡请p眼睛,卻是冷的。
“娘……”她輕聲開口,聲音幾乎要消失在后臺嘈雜的背景音里,“我來了?!?/p>
化妝師站在她身后,一邊給她補最后一筆唇色,一邊嘀咕:“白玫瑰,輪到你了?!盶
盧微蘭點點頭,站起身。她伸手撫過裙邊,指尖擦過冰冷的珍珠裝飾。燈光從頭頂打下來,照在她身上,像是舞臺正中央的一束光。
她邁步往外走,腳步很輕,幾乎聽不見鞋跟敲地的聲音。她知道,外面的舞池里坐滿了男人,有的西裝革履,有的軍裝筆挺,還有的穿的是便衣,但眼神里都藏著一樣的東西——欲望。她見過太多這樣的目光,在軍閥府的后院里,在母親被打時,在她跪著求一口飯吃的時候。
今天,她要用這雙眼睛讓他們看得更清楚些。
她走進舞池中央,音樂還沒響起。人群靜了一瞬,然后開始低聲議論。
“就是她?聽說是軍閥家跑出來的窯姐仔?!盶
“長得倒是不錯,不過這身段……也配叫白玫瑰?”\
“嘖,舞廳最近真是什么人都敢往上捧?!?/p>
盧微蘭站在舞池中央,沒有抬頭。她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微微收緊。母親臨死前的樣子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那張蒼白的臉,那縷滑落的黑發(fā),還有她親手包進白布里的身體。那些人說她是妓女生的,說她不配活著??涩F(xiàn)在,她站在這里,比他們活得更好。
音樂緩緩響起,是一首《夜來香》。
盧微蘭閉上眼,聽著旋律,呼吸變得深沉。她記得小時候,母親哼過這首歌。那時她還不懂歌詞的意思,只覺得母親的聲音溫柔又憂傷。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了。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
夜來香,愿你永遠(yuǎn)芬芳……
她睜開眼,腳尖輕輕點地,身子一轉(zhuǎn),舞裙隨風(fēng)揚起。動作一開始就很流暢,像一條河,從冰封中蘇醒,奔涌而出。她的手臂伸展,像柳枝拂過水面;她的腰肢扭動,像風(fēng)吹過的蘆葦;她的腳尖輕點,像雨滴落在花瓣上。
舞池里的人漸漸安靜下來。原本還在喝酒的男人放下了杯子,原本在調(diào)情的女人停下了動作。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那個從軍閥府逃出來的女孩,正在舞臺上用舞蹈講述她的故事。
音樂漸漸高昂,盧微蘭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她的眼神不再平靜,而是帶著一種鋒利的光,仿佛在直視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她的人。她的舞姿不再是柔美的,而是帶著一種壓迫感,像是要把整個舞池都踩在腳下。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她緩緩?fù)O?,雙手垂下,胸口微微起伏。舞池里一片寂靜,然后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好!”有人喊了一聲。緊接著,更多人開始鼓掌、喝彩。有幾個客人甚至站了起來,舉著酒杯朝她示意。
盧微蘭微微一笑,行了個優(yōu)雅的禮。她抬起頭,看向臺下。她看到舞池角落里,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捏著一杯酒,眼神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那是紅牡丹阿珍。
掌聲還在繼續(xù),但盧微蘭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下舞臺。她沒回頭看一眼,也沒理會那些想要靠近的人。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后臺,化妝間里已經(jīng)空了大半。幾個舞女收拾完東西匆匆離開,留下滿地的胭脂和散落的發(fā)簪。盧微蘭剛坐下,阿珍就走了進來。
“你有點意思。”阿珍笑著遞上一杯酒,“剛才那些人,都是狗?!?/p>
盧微蘭接過酒杯,輕輕碰了碰她的杯子:“多謝?!?/p>
阿珍靠在墻上,打量著她:“你不是普通人?!?/p>
盧微蘭沉默了一下,點頭:“我來舞廳,不只是為了謀生?!?/p>
阿珍挑眉:“那為了什么?”
盧微蘭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才道:“為了讓他們跪著求我收下白玫瑰?!?/p>
阿珍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我喜歡你?!?/p>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屋外傳來舞廳經(jīng)理的腳步聲,門被推開,他手里拿著一份合同。
“盧小姐,我們想簽?zāi)阋荒?,每月包薪加分紅?!彼Z氣平穩(wěn),卻掩飾不住眼底的興奮。
盧微蘭掃了一眼合同,淡淡道:“我要雙倍?!?/p>
經(jīng)理皺眉:“你太年輕,不怕被人吞了?”
盧微蘭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來舞廳,就是為了讓人知道,白玫瑰不是誰都能摘的?!?/p>
經(jīng)理看了她一會兒,點頭:“成交?!?/p>
合同簽完,經(jīng)理離開。阿珍看著盧微蘭,忽然問:“你真的打算在這兒待一輩子?”
盧微蘭搖頭:“當(dāng)然不是?!?/p>
阿珍挑眉:“那你打算去哪兒?”
盧微蘭沒有回答,只是拿起鏡子前的梳子,輕輕梳理了一下頭發(fā)。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回憶什么。
“等我摘下所有人的面具,我會離開這里?!?/p>
阿珍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但她喜歡這種感覺。
“那我陪你?!彼f。
盧微蘭看了她一眼,笑了:“好。”
夜深了,舞廳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后臺的燈還亮著,盧微蘭一個人坐在化妝臺前,手指輕輕摩挲著翡翠耳墜。那上面的暗紋在燈光下隱約可見,像是某種密碼。
桌角放著一封信,沒有署名,也沒有郵戳。
她拿起信,打開。
紙上只有一句話:
**“你以為舞廳是你的起點?錯了,這才是你的戰(zhàn)場。”**
盧微蘭的手指收緊,眼神漸漸冰冷。窗外霓虹閃爍,遠(yuǎn)處傳來汽笛聲。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夜色中的上海。
“那就來吧?!彼吐曊f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