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化妝間的燈光昏黃，鏡子前的盧微蘭坐在木凳上。她沒說話，只是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剛才那場舞跳得極盡所能，臉上濃妝已經(jīng)有些花，眼角的紅暈被汗水暈開，在皮膚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

她伸手拿起棉片，沾了卸妝水，輕輕擦拭臉頰。手指的動(dòng)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

阿珍推門進(jìn)來，腳步很輕，卻還是驚動(dòng)了她。

“怎么？”盧微蘭沒回頭，繼續(xù)擦著臉，“舞廳還沒打烊？”

阿珍靠在門邊，聲音壓得很低：“我剛聽說……盧鎮(zhèn)雄舊部的人來了?！?/p>

盧微蘭的手頓了一下，隨后繼續(xù)擦拭，語氣平靜得不像話：“哦？他們來跳舞？”

“不是?！卑⒄渥呓鼛撞剑瑝旱吐曇?，“他們點(diǎn)名要你做他們的專屬舞女?！?/p>

空氣里仿佛突然多了點(diǎn)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確實(shí)沉了下來。

盧微蘭終于放下棉片，轉(zhuǎn)過頭看著阿珍。她的臉已經(jīng)洗凈大半，露出原本的膚色，唯獨(dú)唇上還留著一點(diǎn)艷紅，像是傷口結(jié)的痂。

“專屬？”她笑了一聲，眼神冷得像刀，“他們以為我是什么？一件擺設(shè)？”

阿珍皺眉：“微蘭，現(xiàn)在不是硬碰硬的時(shí)候。我們剛站穩(wěn)腳跟……”

“我不是任何人手中的花瓶?！北R微蘭打斷她，語氣沒有起伏，“他們敢找上門，就該知道我會怎么回應(yīng)?！?/p>

阿珍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知道你想爭口氣，可這些人不是普通人。他們是軍閥舊部，手上有人命，有槍。”

“那又怎樣？”盧微蘭站起身，拉過桌上的旗袍披上，扣子一顆顆系好，“他們以為我還是那個(gè)跪在地上挖坑埋我娘的小女孩？”

她走到鏡前，拿起梳子梳了梳頭發(fā)，動(dòng)作利落，像是要把過去那些年的忍讓都一并梳理干凈。

阿珍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gè)女人變了。

不是變得更強(qiáng)了，而是變得更冷了。

“他們現(xiàn)在在貴賓包廂。”阿珍開口，“舞廳經(jīng)理正在應(yīng)付他們?！?/p>

盧微蘭點(diǎn)頭：“走吧?！?/p>

貴賓包廂的窗簾拉著，室內(nèi)光線昏暗。桌上擺著洋酒、茶具，還有幾碟瓜子和干果。一個(gè)穿軍裝的男人坐在主位，旁邊坐著兩個(gè)副官模樣的人。舞廳經(jīng)理站在一旁，臉上帶著笑，卻掩不住眼底的緊張。

盧微蘭推門而入時(shí)，屋里幾個(gè)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

她沒慌，也沒客套，直接走到空位坐下，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

“幾位大人，好大的排場?！彼Z氣不卑不亢。

穿軍裝的男人笑了笑，站起身：“小妹妹，別緊張。你爹當(dāng)年對我們可夠意思，我們也該照顧你?！?/p>

盧微蘭抬眼看他，嘴角微微勾起：“我姓盧，是因?yàn)樯傅拿纸刑K挽云，不是因?yàn)槟莻€(gè)男人?！?/p>

男人臉上的笑意一滯，隨即恢復(fù)如常：“小姑娘脾氣不小啊?！?/p>

“我不發(fā)脾氣?！北R微蘭放下茶杯，目光直視他，“但我也不怕你們來找我?！?/p>

“你是聰明人?！蹦腥耸掌鹦θ?，語氣一沉，“我們知道你在仙樂斯露臉的事，也聽說你昨晚跳得不錯(cuò)。這樣吧，以后你就是我們的人了，保你吃香喝辣?！?/p>

盧微蘭冷笑：“你們是想讓我當(dāng)你們的舞女？”

“哪能說是舞女呢？”男人笑得意味深長，“是專屬于我們的女人?！?/p>

空氣驟然凝固。

舞廳經(jīng)理趕緊打圓場：“哎呀，幾位大人，盧小姐是舞廳的新招牌，我們還得靠她撐場面……”

“你閉嘴。”男人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盧微蘭，“怎么樣？考慮清楚沒有？”

盧微蘭沒有回答，反而慢慢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簾子一角。外面霓虹閃爍，遠(yuǎn)處傳來汽笛聲。

她背對著他們，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你們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嗎？”

沒人說話。

她回過頭，目光冷得像冰：“她被正室毒打致殘，最后用白布裹著，扔進(jìn)后院亂葬崗。你們當(dāng)時(shí)在哪兒？是不是也在喝酒？是不是也在笑？”

男人臉色變了：“你——”

“我不怪你們?！北R微蘭語氣平靜，“因?yàn)槲以缇椭?，你們這種人，只配踩在泥里?！?/p>

她走回桌前，抓起酒瓶，倒了一杯威士忌，仰頭一口飲盡。

“我要你們記住一件事。”她放下杯子，眼神鋒利，“我不是你們可以隨意擺布的女人。我盧微蘭，從今天起，只為自己跳舞。”

房間里一片寂靜。

男人終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怒吼：“你不識抬舉？”

“識抬舉?！北R微蘭冷冷一笑，“但我不跪?！?/p>

男人咬牙切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要?jiǎng)邮帧?/p>

舞廳經(jīng)理趕緊攔住：“別別別，有話好好說！”

阿珍在外面聽到動(dòng)靜，沖進(jìn)來擋在盧微蘭面前，眼神警告地看著男人：“你們想在這兒鬧事？不怕巡捕房找上門？”

男人冷哼一聲：“走?！?/p>

他甩袖而去，副官們也跟著離開，包廂里只剩下一個(gè)被打翻的酒杯，還在地上輕輕滾動(dòng)。

后臺化妝間，只剩下盧微蘭和阿珍兩人。

“你真不怕？”阿珍低聲問，“他們不會善罷甘休?！?/p>

盧微蘭望向鏡中自己，眼神如刀：“怕？我早就不怕了?！?/p>

她站起身，轉(zhuǎn)身面對阿珍，語氣堅(jiān)定：“我娘臨死前說過一句話——白玫瑰，不是誰都能摘的?！?/p>

阿珍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女人真的不一樣了。

“我不再躲了。”盧微蘭走到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我要讓他們記住，白玫瑰有毒?！?/p>

阿珍沉默片刻，點(diǎn)頭：“好，我陪你?！?/p>

后臺走廊，舞廳經(jīng)理悄悄走近，手里拿著一封信。

“盧小姐。”他低聲喚她。

盧微蘭接過信，拆開。

紙上只有一句話：

“你的舞臺，才剛剛拉開帷幕。”\

——顧世鈞

她眼神一凝，嘴角微揚(yáng)，眼中浮現(xiàn)一絲復(fù)雜神色。

身后，霓虹燈映照她的身影，仿佛一只破繭而出的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