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連綿，織就一片朦朧的水幕，青石板路被水汽浸潤得泛起溫潤的光澤。沈辭安負手立于蘇州知府衙門的大堂內(nèi)，環(huán)視滿座賓客，嘴角勾起一抹不深不淺的笑意。“諸位，今日有件要事宣布?！彼穆曇舨桓?，卻像一記沉穩(wěn)的鐘鳴，余音在空氣中回蕩。大廳內(nèi)的談笑聲如琴弦驟斷般戛然而止，那些端著酒杯的老牌世家掌權者們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逐漸凝成一層虛偽的面具。

“從今日起，鹽鐵司由顧家接管，協(xié)助推行新政?！鄙蜣o安的語氣依舊平淡無波，仿佛只是一句尋常的話語，卻像石子入水般，激起了無聲的動蕩。那些原本試圖維持鎮(zhèn)定的世家大族，臉色飛快地變幻著，有人緊攥酒杯，指節(jié)泛白；有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眼中卻掩不住陰鷙，怒火在心底暗暗翻滾。

斬疆塵坐在沈辭安身側，單手隨意搭在椅背上，目光悠閑地掃過四周。他看著那些世家代表強忍憤怒的模樣，唇角輕輕揚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敖系臒熡?，果然比北境的風雪有趣得多?！彼谛闹朽止局?，“這個沈辭安，就像這細雨一般，無聲無息間滲透進每一道縫隙，看似溫柔，實則致命。”

宴席漸入佳境，熱菜上桌，觥籌交錯間，氣氛稍稍緩和了些。就在這一片表面的祥和中，顧晏忽然站起身來。他舉起酒杯，朝沈辭安微微躬身，語氣溫和卻不卑不亢：“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彼穆曇羟逦\懇，落入寂靜的大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辭安抬眸，眼中閃過一抹興味，聲音溫和依舊：“老先生請講?！彼恼Z氣淡然，仿佛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

顧晏的視線緩緩轉向斬疆塵，頓了片刻，才開口道：“草民的孫兒顧昀，自幼習武，對將軍仰慕已久。不知可否讓他追隨將軍左右，當個親衛(wèi)？”話音落下，整個大堂驟然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顧晏身上，那目光或探究、或懷疑、或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斬疆塵眉峰微挑，心中冷笑一聲，這是顧家打算明目張膽地安插眼線了？他不動聲色地瞥了沈辭安一眼，后者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長。斬疆塵立刻明白，這是沈辭安的試探，也是對顧家的考量。

他放下酒杯，起身回敬顧晏，聲音朗朗而圓滑：“老先生言重了。能得顧老先生的孫兒相助，是臣的榮幸。不過，親衛(wèi)營規(guī)矩森嚴，若是顧公子受不了苦，還望老先生莫怪?！彼脑挼嗡宦?，既未直接拒絕，也未表露太多的歡迎之意。

顧晏聞言笑了笑，滿臉的皺紋隨著笑意鋪展開來，像是湖面泛起的漣漪。“將軍放心，這孩子皮實得很，肯定不會給您添麻煩?！?/p>

宴席繼續(xù)，但氣氛已不再輕松。每個人的心思都在暗中盤算著。顧家此舉看似簡單的人事安排，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心，在江南的局勢里悄然激起層層暗涌。

夜深人靜時，沈辭安與斬疆塵并肩走在蘇州的雨巷中，兩側紅燈籠在微風中搖晃，昏黃的燈光映照在積水洼里，倒影碎裂又重組，仿佛無數(shù)雙窺探的眼睛隱匿在黑暗中。

“你真的愿意讓顧昀進親衛(wèi)營？”沈辭安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探究。

斬疆塵輕笑一聲，聲音低沉而意味深遠：“陛下都答應了，臣豈能不遵命？再說，多個人手，也能分擔些壓力。”他說得云淡風輕，但眼中卻閃過一道冷銳的光。

“你就沒想過，他是顧家的眼線？”沈辭安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目光沉靜如湖。

“怕什么？”斬疆塵雙手背在身后，眼神銳利如刀，“在我的親衛(wèi)營里，是眼線也得乖乖做我的屬下。若是變不成……”他抬起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聲音里透著一絲狠勁，“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p>

沈辭安聞言輕笑一聲：“果然還是你夠狠。”

“彼此彼此。”斬疆塵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又接著說道，“陛下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那些老牌世家可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會的?！鄙蜣o安的聲音平靜得像雨后的湖面，“顧家接管鹽鐵司，等于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要么聽命，要么鋌而走險。而朕——”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等著他們鋌而走險?！?/p>

斬疆塵瞇了瞇眼，心中已然了然。沈辭安是要引蛇出洞，借機清除這些頑固的老牌勢力。這種手段雖險，卻極為徹底。江南的這場棋局，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