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對方灼熱的視線，陸生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清了清嗓子道：“我今日來是想同你道一聲謝?！?

許是怕自己的態(tài)度不夠真摯，陸生擡眼看向姜離，嚴肅道：“那日多寶閣失火，多謝姜姑娘出手搭救，姜姑娘的恩情陸生無以為報，只能……”

“等一下。”姜離豎起右掌，打斷陸生的發(fā)言。

見狀，陸生收了聲，不解地看著姜離。

姜離面色復(fù)雜，嘴唇微抿，似乎在經(jīng)歷一場頭腦風(fēng)暴。

只能是什么只能？陸生難不成無以為報，要放下身段，對她以身相許了？不不不，人家是個正經(jīng)人，應(yīng)當不會這般想不開才是。

姜離這才定下心神，示意對方繼續(xù)。

無法，陸生只好繼續(xù)道：“日后姜姑娘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盡可以吩咐，陸生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姜離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你要說的竟是這個，我當是多大的事情，好說，好說?！?

聞言，陸生眉尾微揚，新奇道：“姜姑娘以為我是何意？”

他本就生得好看，冷著一張臉就足夠賞心悅目，此時叫她引得詫異，整個人登時多了些鮮活與靈動，難得流露出與他年紀相符的少年氣。

姜離呼吸一窒，險些溺死在陸生上翹的眼梢中。

多虧了夜色掩護，她才沒有失態(tài)。

“我的意思是?！苯x艱難地移開視線，搜刮著腦袋里寥寥可數(shù)的詞匯，半晌后，囁嚅道：“我還以為你要請我吃一頓好的……”

很荒唐的解釋，但是從她嘴里說出來卻顯得十分合理。

陸生的臉上出現(xiàn)一瞬間的空白，隨后眉眼微展，了然地點點頭：“那是自然，待陸某不當值，姜姑娘若是得空，可以……可以找個地方聚上一聚。”

真是為難他了，短短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

姜離忍不住“噗嗤”一笑，連連應(yīng)“好”。一番寒暄過后，思及多寶閣走水一事，姜離忍不住多問了一嘴。

陸生垂下眼睫，語氣淡淡：“馮掌印只放了我?！?

姜離從中嗅出了一絲貓膩，卻也并不愿打破砂鍋問到底，只笑著將此事揭過：“人沒事便好?！?

頓了頓，她煞有其事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陸生，你未來的前途定不可限量?！?

陸生詫異地擡眼，對上了她的目光，只見她雙眼明澈，好似盛滿了兩汪清泉。

他還未入宮前，曾無數(shù)次在旁人嘴里聽見過類似的話，那些世家子弟，哪個不是看在他宗族的面子上，對他不吝褒獎之詞？

從前他不曾在意，只當別人攀附巴結(jié)，那些話落在耳里也顯得俗不可耐。

可現(xiàn)在這句話自姜離口中說出，語氣分明十分真誠，卻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劃開他的遮羞布。

他已成了一介內(nèi)侍，何談前途？前途在哪？

見他神情恍惚，姜離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陸生神色微變，這才回過神來，沖姜離輕聲道了句謝。

天色漸暗，宮道上多了幾道隱隱綽綽的影子，見狀，陸生不敢繼續(xù)耽擱，沖姜離道了別：“外頭風(fēng)大，快些進去吧?！?

姜離點點頭：“你也是?！?

目送她進了門，聽著鋪首（2）輕磕木門發(fā)出的清脆響聲，陸生這才轉(zhuǎn)過身，在宮道上踽踽獨行。

走出幾步，他忍不住擡頭看天。

兩側(cè)的宮墻很高，將墨藍的天割成窄窄一條，一陣風(fēng)刮過，云層后露出三兩顆星子。

馮婁在廠獄中的叮囑與姜離方才的祝愿相互交織，在腦中一遍遍回響。

俄頃，他的心口好似裂開一道縫隙，有什么情緒無法抑制地沖泄而出。

①【貼里，又名帖里，是普通內(nèi)侍的著裝，一種腋下系帶、下擺帶有褶皺的的斷腰袍。 】

②【鋪首，傳統(tǒng)建筑門飾，門扉上的環(huán)形飾物，大多為冶獸首銜環(huán)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