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來自血海深處的、成千上萬重疊在一起的惡意低語依舊在不斷影響慕容云澤的精神
它們依舊頑固地附著在慕容云澤的精神邊緣。
他沒有真正地睡去,也不可能睡去。
在凈化諧振器的庇護下,他如同置身于一個隔音效果絕佳的潛水鐘內,懸浮在咆哮著風暴的深海之中。
他被迫“聽”了一整夜的瘋狂嘶吼,即便那些聲音無法再傷害他,卻依舊讓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厭惡。
當?shù)谝豢|病態(tài)的、暗紅色的晨光刺破天際,照射在這片死寂的港口廢墟上時,那海嘯才終于緩緩退去。
慕容云澤從冰冷的金屬椅上站起身,身體因一夜未動而有些僵硬。
他關閉了嗡鳴作響的威壓放大器,整個世界瞬間陷入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走到窗邊,俯瞰著晨曦中的恒安區(qū)。
這里就像一個巨大的、會自我清理的屠宰場。
他伸手觸摸胸口,那個救了他一命的金屬方塊——凈化諧振器,此刻正微微發(fā)燙,表面那層光滑的金屬外殼上,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
顯然,抵御如此高強度的精神污染,對它而言也是巨大的負荷。
這東西,還能撐多久?
這個念頭讓他的心猛地一沉。他必須盡快找到孤狼,并想辦法獲取更多的資源,或者……找到一條徹底離開這里的路。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個極其輕微的異響,從燈塔下方傳來。
“吱呀——”
是燈塔那扇腐朽的鐵門被推開的聲音。
慕容云澤的身體瞬間緊繃,如同被驚動的獵豹。
他幾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將自己的氣息壓制到最低,同時無聲地拔出了背后的能量戰(zhàn)刃。
有人來了。
在這片連血孽都不愿在白天久留的禁區(qū),除了他自己,還會有誰?
他沒有立刻下樓,而是側耳傾聽。
腳步聲很沉重,一步一步,正沿著盤旋的石梯向上走來。
來者似乎并不打算掩飾自己的行蹤,每一步都踩得極為踏實。
慕容云澤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悄無聲息地移動到樓梯口的陰影處,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準備給這個不速之客一個“驚喜”。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厚重防護服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
來人的手上提著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抗腐蝕材料制成的黑色袋子,袋口敞開著,里面空無一物。
他一邊走,一邊用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的眼神掃視著周圍,像是在尋找什么。
當他的目光,越過空無一人的鐵床,最終落在陰影中那個安靜站立的身影上時,他整個人都凝固了。
防護面罩下,一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嘴巴無聲地張大。
那是一種極致驚駭與匪夷所思的表情。
寂靜持續(xù)了足足三秒。
“鬼……鬼啊——!”
一聲凄厲到變了調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死寂。
那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扔掉手中的袋子,轉身就向樓下狂奔而去,沉重的防護服在此刻顯得毫不累贅。
他的反應太過真實,反而讓慕容云澤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絲。
這似乎不是敵人,而是一個被嚇破了膽的普通人。
“跑什么?!?/p>
慕容云澤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下去。
果然,那人聽到聲音,在樓梯拐角處猛地剎住了腳。
他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過身,隔著模糊的面罩,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重新審視著慕容云澤。
“你……你是……活的?”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
“不然呢?”慕容云澤緩步從陰影中走出,晨光照亮了他略顯蒼白的臉龐,但眼神卻銳利如刀。
那人似乎終于冷靜了下來他用力地喘了幾口粗氣,掙扎著站直了身體,目光開始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慕容云澤。
“是活人啊……”他長舒了一口氣,“嘿,真是怪事。我在這條路線上干了三年,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撐過第一個晚上。沒想到你這細皮嫩肉、弱不禁風的樣子,居然能活著下來?!?/p>
正說著,他的手不著痕跡地伸向了腰間的一個工具包。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老劉,是這里的清潔工?!彼樕蠑D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一步步向慕容云澤靠近,“新人,別緊張。我只是……想離近點,看看能在這里活下來的人,到底長什么樣?!?/p>
他的笑容里,透著一股不加掩飾的惡意。
慕容云澤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體內的序列力量已經開始緩緩流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叫老劉的“清潔工”,體內也潛藏著一股微弱但極其陰冷的能量波動。
他不是普通人。
就在兩人相距不到三米的時候,老劉的動作在一瞬間變得迅猛無比!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化為猙獰,那只伸向腰間的手閃電般地抽出了一把匕首!
在它被抽出的瞬間,一股陰冷至極的精神沖擊,便先于刀鋒,狠狠地撞向了慕容云澤的意識!
危險??!
慕容云澤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冰錘砸中,整個世界在他眼中瞬間變得粘稠而遲滯。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他的脊椎飛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想要抬起手中的戰(zhàn)刃格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仿佛被灌滿了鉛汞,每一個最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像是溺水之人,在深水中徒勞地掙扎。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抹致命的血紅色,在自己眼中急速放大!
這把匕首,有問題!
老劉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殘忍而得意的笑容。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眼神了,那些自以為是的序列者,在面對這把【精神凝滯匕首】時,最終都會變成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在匕首即將刺入慕容云澤心臟的前一刻。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玉石碎裂的聲響,在空曠的燈塔內回蕩。
那把血紅色的匕首,在距離慕容云澤胸口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驟然停??!
只見慕容云澤胸口的衣物下,猛地爆發(fā)出了一圈柔和而明亮的白光。
凈化諧振器在感應到這股惡毒的精神攻擊時,被動地激發(fā)了它全部的能量!
“咔嚓……”
一聲輕微的碎裂聲響起,凈化諧振器的外殼,在這次超負荷的對沖中,徹底崩裂。但它也成功地將那致命的精神鎖定,徹底消滅掉了。
束縛著慕容云澤身體的那股麻痹感,瞬間煙消云散。
老劉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偷襲不成!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他猛地抽回匕首,沒有絲毫戀戰(zhàn),轉身就向樓下沖去。
“哼!”
一聲冰冷的輕哼,在他身后響起,如同死神的耳語。
恢復了行動能力的慕容云澤,速度快得超出了老劉的想象。
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便扼住了他的后頸,將他整個人如同小雞般提了起來,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厚重的防護服也無法完全抵消這股巨大的沖擊力。
老劉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他掙扎著想要反抗,卻發(fā)現(xiàn)一只腳已經踩在了他的胸口,那力量大得讓他幾乎窒息。
“說?!蹦饺菰茲删痈吲R下地看著他,聲音里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是誰派你來的?為什么要殺我?”
“是……是張峰大人!是張峰大人的命令!”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喊道,“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個收尸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收尸?”慕容云澤腳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是……是的……”老劉感覺自己的胸骨都在呻吟,“我接了一個張峰大人發(fā)布的長期任務……就是每天清晨,來恒安區(qū)……回收前一天晚上死在這里的血衛(wèi)的尸體……在他們的尸體被血孽徹底污染之前……”
“那殺我呢?”慕容云澤的語氣愈發(fā)冰冷。
“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老劉幾乎是哭喊著說了出來,“大人的原話是……這個崗位,不允許有幸存者。如果……如果發(fā)現(xiàn)有能撐過一晚上的,就說明那個人有問題,可能是被深度污染了,也可能是……太聰明了。無論哪種,都必須當場清除!清除成功,還有額外的賞金……”
“張峰……”
慕容云澤低聲念著這個名字,這兩個字從他齒縫間擠出,帶著一種幾乎要將空氣凍結的寒意。
一切都明白了。
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
所謂的“高薪巡邏任務”,就是一個徹底的陷阱,用來收集【序列七:血衛(wèi)】的處刑場。
而這個叫老劉的清潔工,就是這個處刑場的清道夫。
每天來這里,收走前一晚的“垃圾”,順便補上一刀,確?!袄北磺謇砀蓛簟?/p>
可笑他還一度以為自己獲得了器重,還在為每天200ml的血液額度而感到慶幸。
那根本不是薪水,那是他的買命錢!
他緩緩抬起腳,看著地上像一灘爛泥般癱軟的老劉。殺掉他,易如反掌。但現(xiàn)在,他有了更好的主意。
“起來?!蹦饺菰茲傻穆曇羝届o得可怕。
老劉顫抖著,不敢違抗,掙扎著爬了起來。
慕容云澤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已經徹底碎裂、失去了光澤的凈化諧振器。他將這堆廢鐵,扔到了老劉的腳下。
“你回去,告訴張峰。”
他看著老劉那雙驚恐萬狀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告訴他,他的垃圾桶,滿了。從今天起,該輪到他自己,被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