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作詩的余韻未散，曹琴默已從錦盒中摸出下一張字條，看清上面的字，她眼中閃過一絲算計，隨即笑吟吟地看向甄嬛：“這是莞貴人的，還請莞貴人獻上一曲驚鴻舞。”

開弓沒有回頭箭，明知皇上或許不愿，曹琴默仍硬著頭皮笑道：“皇上您看，莞貴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龍、婉若驚鴻，這驚鴻舞合該由妹妹一舞才是。”她將甄嬛捧得極高，話里話外卻都是不容推拒的逼迫。

“莞妹妹才多大年紀，怎堪跳這驚鴻舞？”欣常在看不慣曹琴默這般咄咄逼人，當即開口維護，“曹貴人未免太強人所難了?！?/p>

“莞貴人天資聰穎，驚鴻舞本就是女子可習的，”曹琴默寸步不讓，語氣卻依舊帶著笑，“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這般拘禮？”今日這舞，甄嬛是非跳不可的。

甄嬛自然瞧出了她的步步緊逼，目光轉(zhuǎn)向胤禛，帶著幾分懇切：“妹妹粗鄙之舞，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怕要貽笑大方了?！?/p>

“不能跳便罷了，何必勉強？”華妃見皇上似有猶豫，忙插話進來，語氣里帶著幾分輕蔑，“純元皇后當年的風姿，想必如今是無人能及一二的?！彼活欀普鐙?，絲毫沒察覺皇上的臉色已沉了下來。

“華妃這話倒像是激將了。”齊妃看熱鬧不嫌事大，索性將話挑明，“莞妹妹若是不跳，便是掃了曹貴人的顏面；舞得不好，難免落人笑柄；便是舞得好了，若有幾分像純元皇后，又成了對先皇后不敬。”她直白地扯開遮羞布，倒讓旁人瞧出華妃是鐵了心要整治甄嬛，心里竟生出幾分對甄嬛的同情。

眼看華妃被齊妃堵得語塞，敦親王忽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戲謔：“臣弟聽聞皇上新得一位莞貴人，才貌雙全卻連一支舞都不會，如此，怎能侍奉皇上？若只以色侍人，反倒顯得皇上是以貌取人了。”他沒別的心思，就想看皇上為難的笑話，順帶嘲諷幾句，話音剛落，便被身旁的福晉悄悄拍了一下，示意他少說兩句。

敦親王這話一出，事情便不再是后宮女子的爭風吃醋，反倒扯上了帝王顏面。胤禛眸色沉沉，沉默片刻，終是對甄嬛道：“宮中許久不見驚鴻舞了，朕也想看看。莞常在，你隨意跳一曲便是?！?/p>

……

甄嬛告退去隔間換舞衣，殿內(nèi)一時靜了些

……

沈眉莊忽然起身，對胤禛道：“啟稟皇上，尋常絲竹管弦未免俗氣，不如由嬪妾撫琴，安妹妹吟唱，為莞貴人助興吧。”

……

安陵容聞言一怔，滿眼詫異與無助地望向沈眉莊，顯然沒料到會被點名。若璃也微微蹙起眉心——驚鴻舞本就因純元皇后而敏感，讓安陵容當眾吟唱伴奏，豈不是將她置于歌女般的境地？沈眉莊這般提議，是真沒顧及安陵容的體面，還是一時失了考量？

……

不等安陵容出聲，若璃瞥見上首胤禛漸沉的臉色，先開口道：“宮中樂人皆是行家，想來不會埋沒莞貴人的舞姿，何必勞動兩位妹妹?！?/p>

安常在聞言，立刻向若璃投去感激一笑，那笑意里滿是真切的感動。胤禛見她這般模樣，方才因沈眉莊的話而陰沉的臉色，竟緩和了些許

沈眉莊被若璃一句話點破，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訥訥應道：“是……”安陵容投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讓她渾身不自在

可她仍不死心，又道：“是嬪妾有失考慮。只是嬪妾還是想為莞貴人撫琴伴奏一曲，略盡心意，還請皇上應允。”

胤禛看著她固執(zhí)的樣子，只覺得不耐。身為有孕的妃嬪，不好好靜養(yǎng)，反倒在這種場合自降身價強湊熱鬧，實在不知輕重。他懶得多言，只淡淡道：“隨你。”便不再看她

不多時，甄嬛換了舞衣出來，一身水紅舞裙襯得她身姿愈發(fā)輕盈。沈眉莊已在琴前坐定，指尖輕撥，琴聲便如流水般淌出

甄嬛站定，隨著琴聲翩翩起舞。她自幼學舞，這驚鴻舞雖未臻化境，一舉一動卻也清逸出塵，自有風姿

只是她舞動間，一旁的華妃始終滿臉不屑；另一側(cè)的敦親王更是直接開口譏諷：“這一舉一動，倒有幾分像純元皇后當年，美則美矣，毫無新意?！?/p>

“新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更不妥?！饼R妃見敦親王出言不遜，忙開口維護。她歷經(jīng)九子奪嫡，深知分寸，尋常爭風吃醋尚可不論，皇上的臉面卻不能不顧——皇上的地位穩(wěn)了，她的三阿哥才有將來

甄嬛硬著頭皮跳完一舞，垂眸立在殿中，臉色并不見好。她清楚，這般局面下，舞姿平平便是錯

……

殿內(nèi)靜了許久，上首的胤禛才緩緩開口：“無妨，你年紀還小，能跳出這般神韻，已是不錯。下去吧?！?/p>

“這莞貴人一舞，也不過尋常，與臣弟府中的……”敦親王的話沒說完，便被一陣咳嗽聲打斷

“咳咳——”若璃用帕子捂著嘴，身子微微前傾，身旁的辛夷連忙上前為她輕輕拍背

手邊的茶盞被帶得一晃，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

胤禛見狀，松了口氣般，忙問道：“瑾妃怎么了？”

“許是方才喝茶急了，嗆著了。”若璃小聲回道，臉色因咳嗽泛起些許紅暈

敦親王福晉在旁猛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敦親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險些說錯話，怕是喝多了失了分寸

他訕訕地閉了嘴，端起酒杯掩飾般飲了一口。殿內(nèi)的氣氛，因這小小的插曲，總算沒再往更僵的方向發(fā)展

……

宴后偏殿，甄嬛正對著銅鏡卸去舞衣，沈眉莊走上前，溫聲道：“嬛兒，你莫要傷心。驚鴻舞易學，神韻難驚，你能跳成那般，已是難得了?！?/p>

甄嬛指尖劃過冰涼的鏡沿，想起方才殿中的情形，語氣里帶著幾分氣餒：“姐姐放心，我無事的?！敝皇切睦镫y免失落——她學了十多年的舞，原以為能博皇上片刻矚目，到頭來卻還是難逃純元皇后的影子，連敦親王都能隨口點破，可見自己終究是差了一截

……

正殿內(nèi)，華妃早已掩去眼底的得意，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待胤禛的目光掃過來時，她便幽幽開口，說起前朝梅妃的典故，末了竟輕聲吟起《樓東賦》，字字句句皆是深宮寂寞、失寵之怨，配上她此刻的神情，倒真引來了胤禛幾分憐惜，眉頭也漸漸舒展了些

敦親王在旁看著，不屑地撇了撇嘴——這華妃慣會裝腔作勢，一首舊賦便想勾回圣心，當老四是傻子不成？

果郡王執(zhí)扇的手輕輕一頓，目光掠過華妃與胤禛，終是無聲地搖了搖頭。這場壽宴，從驚鴻舞到《樓東賦》，步步皆是算計，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引皇上對華妃的憐惜罷了。只是這般刻意，怕是難以長久

殿內(nèi)的燭火明明滅滅，映著各人不同的心思，這場看似熱鬧的壽宴，終究還是落了俗套的宮闈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