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四月，圓明園的春色已濃得化不開。杏花春館一帶，千株杏樹齊齊綻放，粉白花瓣層層疊疊，風一吹便似雪般簌簌飄落，連殿宇屋檐都被這團“粉霧”輕輕裹住，遠遠望去，恍若誤入了云霞深處

若璃今日穿了件胭脂色廣袖齊腰襦裙，裙身用銀線細細繡著綻開的石榴花，花瓣邊緣暈著淺粉，走動時裙擺輕揚，倒與滿院杏花的嬌俏相映成趣

她帶著弘玢、弘歷、弘晝與青櫻，身后跟著云林及傅恒、明安、卓林等十余位侍衛(wèi)，一行人踏著落英往杏花春館深處走

“娘娘，還記得前年春天嗎？咱們也是來這兒摘杏花釀酒，您當時穿的是薔薇色廣袖衫，衫子上繡的海棠開得正艷，跟今日這滿院杏花比，又是另一番景致。”卓林跟在身后，想起往日趣事，忍不住打趣道

傅恒與明安聽了，眼底瞬間漫開笑意，也跟著點頭附和：“可不是嘛！那年釀的杏花酒在秋日里伴著秋蟹，至今難忘”

……

若璃被他們說得莞爾，指尖輕輕拂過身側一枝低垂的杏枝，粉白花瓣落在掌心，帶著淺淺的花香：“你們倒記得清楚。不過今年的杏花瞧著比往年更盛，待會兒摘些回去，除了釀酒，還能做杏花糕、釀花露，給園子里的人都分些，也算不辜負這春日好光景。”

話音剛落，身旁的弘晝已按捺不住雀躍。這幾個月跟著弘玢、弘歷學了些沉穩(wěn)，可瞧見這般盛景，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聲音里滿是驚嘆：“哇！真的是一團粉霧籠罩著殿宇屋檐啊！風一吹花瓣就往下落，像下雨一樣，也太好看了！”

十五歲的弘玢走在隊伍一側，身姿已褪去少年的青澀，愈發(fā)挺拔端方。他抬手輕輕接住一片隨風飄落的杏花花瓣，指尖捻著那抹粉白，目光掠過滿院爛漫，眼底滿是溫潤笑意：“春日里的杏花最是嬌美，不似牡丹張揚，也不似梨花素淡，這般成片綻放，粉白如云霞般裹著殿宇，倒像是把整個春天的柔媚與鮮活，都揉進了這杏花春館里。”

十二歲的弘歷跟在兄長身側，聞言也忍不住點頭，目光掃過漫無邊際的粉白花海，語氣里藏不住驚艷與贊嘆：“真好看。從前在書房習字，先生教‘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詩句，只在心里描摹過朦朧意境，今日見了這實景——風拂花枝落英繽紛，連空氣里都浸著清甜的香，才知詩句里的美好，竟比筆墨能描繪的還要動人幾分?！?/p>

十一歲的青櫻默默跟在后面，手腕間那串紅珊瑚手串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瑩潤的紅色與滿院粉白相映，格外惹眼，她指尖輕輕捻著旗裙裙擺上的暗紋，見弘歷沉醉于景致

若璃與玉嬈正笑著說些什么，連侍衛(wèi)們臉上都帶著淺淡笑意，也忍不住抿著嘴露出一抹淺笑，眼底滿是贊嘆——自入圓明園以來，她大多時候待在涵古茹今，鮮少見到這般壯闊的盛景，眼前粉白一片連著天際，風過時花瓣似雪般飄落，連呼吸都裹著花香，讓人心底忍不住生出幾分歡喜與輕快

……

一行人中，還有位格外惹眼的姑娘，正是十四歲的玉嬈。此前甄嬛總覺得她悶在碧桐書院無聊，若璃便提議帶她一同出來散心，又知皇上已允甄嬛將妹妹留在身邊，便放心邀了她同行

玉嬈今日換了件淡橘色暗紋旗裙，裙角繡著幾縷流云，走動時裙擺輕晃，襯得她眉眼間的嬌俏愈發(fā)鮮活

“玉嬈，你瞧這杏花，是不是比碧桐書院窗外的那幾株更盛？”若璃轉頭看向玉嬈，笑著問道

玉嬈用力點頭，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何止是盛！碧桐書院那幾株只開零星幾朵，哪像這里，一眼望不到頭全是粉白，連風里都是香的。姐姐說的沒錯，出來走走果然好?！?/p>

若璃見她歡喜，又笑著打趣眾人：“你們別只顧著夸這杏花春館，待過些時日，蓬島瑤臺才叫真的美。去年春天，我?guī)е屏?、云香，還有傅恒他們幾個，特意去了蓬島瑤臺——那里百花齊放，牡丹、芍藥、薔薇擠著開，湖水映著花色，簡直像仙境一般?！?/p>

她頓了頓，想起去年趣事，眼底笑意更濃：“當時我還趁著興致作了六幅畫，五幅裱好送回蘇府，給祖父和父親瞧瞧園子里的春色；還有一幅，是把隨行的人都畫進了景致里，云林站在亭里弄顏料，傅恒他們幾個在亭外挺拔站姿，如今還在我萬方安和的書房里收著呢，等下次得空，拿給你們瞧瞧?！?/p>

眾人聽了，都忍不住心生向往。弘晝更是湊上前，拉著若璃的衣袖追問：“母妃母妃，那蓬島瑤臺什么時候去??？我也想看看百花齊放的樣子，還想看看您畫的畫，里面是不是也有我？”

若璃被他問得失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急什么？等過些時日，你們課業(yè)不忙了，咱們就去。到時候不僅看景致，還能在湖邊泛舟，摘些新鮮的蓮蓬，豈不是更有趣？”

弘晝聽了，立刻喜笑顏開，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一行人繼續(xù)往深處走，落英鋪在青石路上，踩上去軟軟的，伴著眾人的笑語聲，連春日的風都似變得更溫柔了些

……

若璃轉頭看向身旁的玉嬈，眼底漾著溫和的笑意，語氣輕快又帶著幾分期許：“說起來，去年夏日在上下天光，我就知道你也會作畫。你筆下的大雁也鮮活，這次回去碧桐書院，你若得空，也畫幅春日杏花圖給莞嬪瞧瞧，她素來愛這些雅致景致，見了定是歡喜?！?/p>

玉嬈聽了，眼睛瞬間亮了亮，用力點頭應下，臉頰上漾開真切的歡喜：“好！我回去就畫！到時候畫滿院的杏花，再添上咱們今日同行的身影，姐姐見了定會高興。”

說著，她抬眼望向滿院粉白的杏花，眼底的笑意愈發(fā)柔和。自去年夏日在上下天光與若璃相遇那一番話，她心中那片因甄府抄家、沒入慎刑司為奴留下的陰霾，便一點點被驅(qū)散——若璃的鮮活大方、待人的溫暖通透，像一束光，讓她慢慢走出了過去的沉郁

如今，她跟著姐姐甄嬛在圓明園安穩(wěn)度日，宮里碎玉軒還有瑾汐悉心照料的母親與二姐，一家人雖不能時時團聚，卻也算安穩(wěn)順遂

這般平淡又溫暖的日子，讓她重新尋回了甄府鼎盛時的嬌俏模樣，連眉眼間都染著往日的靈動，再不見半分過去的郁悶與沉重

……

弘晝眼睛一亮，立刻湊到若璃身邊，小手輕輕拉著她的衣袖，語氣里滿是期待，連帶著先前的沉穩(wěn)都消散了幾分：“母妃！那您也要一起作畫！一定要把我、三哥、四哥，還有玉嬈他們都畫進去，還要畫上滿院的杏花，這樣往后看到畫，就知道咱們今日一起來過這兒了！”

若璃被他這副雀躍的模樣逗笑，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指尖觸到他柔軟的發(fā)絲，語氣溫軟又帶著篤定：“好，都聽你的。到時候我把咱們今日同行的所有人都畫進去——你站在杏樹下舉著花枝，你三哥捧著花瓣淺笑，你四哥望著遠方，玉嬈和青櫻站在廊邊說話，連傅恒他們立在一旁的模樣也記下，再襯著這滿院粉白的杏花、飄落的花瓣，定能把今日的熱鬧景致都留駐在畫里?！?/p>

弘晝聽了，立刻笑得眉眼彎彎，連蹦帶跳地跑到弘玢、弘歷身邊，大聲分享：“三哥、四哥！母妃說要把咱們都畫進畫里，還要畫滿院的杏花，以后咱們就能天天看著今日的樣子啦！”

……

傅恒、明安、卓林幾人聽著院里的笑語，也跟著笑起來，熟練地從隨行的食盒里取出銀剪與竹籃。先前跟著若璃摘過杏花釀酒，他們早摸透了門道——銀剪貼著花枝斜剪，既不損傷樹身，又能留住杏花最鮮活的模樣，剪好的花枝隨手放進竹籃，很快就堆起了淺淺一籃粉白

待摘夠了量，幾人又取來清水，細細沖洗杏花上的浮塵，動作輕柔得怕碰落花瓣；洗好的杏花瀝干水分，再按比例將冰糖與花瓣交替鋪進干凈的瓷壇，一層晶瑩的冰糖壓著一層嬌嫩的杏花，層層疊疊間，甜香混著花香漸漸漫開，熟練得半點不需旁人提點

弘玢與弘歷站在一旁，看得格外認真，時不時還輕聲交流兩句，記下鋪花、放糖的比例——往后若得空，也想試著釀一壇杏花酒，留作春日念想

……

弘晝終究沒耐住孩子氣的雀躍。瞧著眾人或忙著剪花、或沉醉賞景，他悄悄往后退了兩步，貓著腰繞到不遠處一株開得最繁盛的杏樹下——那樹的枝椏低垂，粉白花朵擠擠挨挨，風一吹便簌簌晃著，像綴滿了春日的雪

他踮著腳尖，小手輕輕扶著花枝穩(wěn)住，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折下最飽滿的一支——花瓣軟得似上好的錦緞，仿佛輕輕一捏就能滴出蜜來，連花萼都透著鮮活的嫩紅，沾著晨露的痕跡，亮閃閃的格外喜人

折完花枝，他像只得了趣的小雀，蹦蹦跳跳地往若璃身邊跑，鞋尖沾著的落英隨腳步輕輕晃落，小臉仰著，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見若璃正與玉嬈低聲說著話，他也不打斷，只輕輕拉了拉若璃的襦裙衣袖，待若璃轉頭看他，便立刻踮起腳尖，小手穩(wěn)穩(wěn)捏著花枝，格外小心地往若璃的驚鴻髻旁湊——怕碰亂她的發(fā)絲，還特意放慢了動作，小眉頭微微蹙著，認真得可愛

若璃的發(fā)髻上，本就簪著那支鴿血紅寶石蝴蝶發(fā)釵。此刻粉白杏花一襯，艷紅的蝶翼似要落在柔軟的花瓣上，寶石的瑩潤與花瓣的嬌嫩相映，明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卻揉得格外和諧，靈動得讓人移不開眼

不遠處的傅恒、明安幾人，眼角余光恰好瞥見這一幕，都忍不住多瞟了兩眼——春日的光落在若璃發(fā)間，杏花輕顫，連帶著周遭的風都似慢了幾分，只余下她眉眼間的溫柔，與這滿院春色融成了一幅畫

傅恒的喉結不自覺地輕輕滾動了一下，連呼吸都漏了半拍——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驚艷，那驚艷里裹著春日杏花的柔、寶石蝴蝶釵的艷，更藏著若璃眉眼間的溫軟，可這抹情緒剛冒頭，就被他用力壓了下去

他迅速垂眸，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銀剪與竹籃，指尖穩(wěn)穩(wěn)捏著剛剪下的杏花枝，指腹蹭過花瓣的柔軟，那觸感輕得像一碰就會化

他不敢再多分神，連動作都比先前更慢了些，小心翼翼將花枝放進竹籃，每一個步驟都做得格外規(guī)整，仿佛方才那讓人心尖發(fā)顫的驚鴻一瞥，從未在他眼前發(fā)生過

唯有鼻尖縈繞的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混著春日暖風輕輕飄著；還有胸腔里那不聽話的心跳，悄悄快了半拍，一下下撞著心口，默默記下了此刻這份藏在杏花深處、不敢言說的心動

……

若璃看著弘晝踮著腳、小眉頭微微蹙起，小心翼翼為自己簪花的模樣，眼底瞬間漾開溫柔的笑意，像浸了春日暖陽般軟和

她特意微微蹲下身子，讓弘晝不用費力踮腳，任由他輕輕撥弄鬢邊的發(fā)絲，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驚擾了孩子這份認真的心意

待花枝穩(wěn)穩(wěn)插在驚鴻髻旁，若璃抬手輕輕扶了扶那支杏花，指尖觸到花瓣的柔軟，像碰著了一團春日的棉絮

她轉頭看向身旁開得正盛的杏樹，目光掃過滿枝粉白，從中細細挑出兩支格外小巧的花苞——粉嫩嫩的花苞緊緊裹著，像攥著滿含的春光，連花萼都透著鮮活的嫩紅，精致得讓人不忍觸碰，仿佛稍一用力就會碰碎這份嬌憨

她提著胭脂色襦裙的裙擺，緩步走到青櫻與玉嬈面前，先拿起一支花苞

青櫻見她走近，下意識地站直了些，眼底帶著幾分期待。若璃輕輕為她將花苞簪在發(fā)側，指尖繞過青櫻的發(fā)絲時格外輕柔

十一歲的青櫻本生得清秀，此刻鬢邊添了這抹粉白，瞬間襯得她眉眼間多了幾分少女本有的嬌俏，連原本因拘謹微微繃緊的肩膀，都悄悄放松下來，神態(tài)柔和了許多

……

接著，若璃又取過另一支杏花苞，抬手為玉嬈簪在發(fā)間

玉嬈今日穿的淡橘色旗裙，本就襯得她膚色瑩白如瓷，此刻發(fā)間添了這抹鮮嫩的粉白，更顯她眼底的靈動勁兒，仿佛將整季春日的生機，都悄悄落在了她的發(fā)梢，連風吹過都似帶著幾分嬌俏

“你們瞧，這樣一襯，倒比尋常的金玉珠飾更有春日的意趣?！比袅笸肆税氩?，目光落在兩人鬢邊的杏花苞上，笑著說道，語氣里滿是真切的贊許——粉白花苞配著少女的模樣，比任何貴重首飾都更顯鮮活

青櫻與玉嬈連忙抬手，指尖輕輕觸碰到發(fā)間的花苞，指腹剛碰到那柔軟的花瓣，便立刻收了力道，生怕稍一用力，就碰落了這抹來之不易的鮮活

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藏不住的歡喜，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上揚

連帶著動作都變得格外輕柔，抬手理鬢角的動作慢了半拍，連呼吸都悄悄放輕，像是要把這份春日里獨有的美好，好好揣在心里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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