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的陽光還帶著幾分惺忪,透過香樟樹濃密的枝葉,在江城高中的林蔭道上灑下細碎的金斑。露水還凝在葉片邊緣,風一吹就滾落在青磚上,洇出小小的濕痕,混著青草和早點鋪飄來的豆?jié){香氣,漫成校園里獨有的晨味。
籃球場邊已有幾個穿運動服的男生在熱身,籃球砸在地面的聲響格外清脆,偶爾夾雜著幾句笑鬧,驚飛了樹梢上打盹的麻雀。圖書館前的臺階上,有人抱著單詞書低聲誦讀,書頁被風掀起一角,又輕輕按回去。不遠處的石板路上,女生騎著自行車駛過,車筐里的保溫杯叮當作響,發(fā)尾還沾著沒干透的晨霧,掠過路邊正慢慢舒展花瓣的月季時,帶起一陣極輕的香風。沒錯,那個就是新來的那個轉(zhuǎn)校生——沈蘇棠。
教學(xué)樓下的公告欄前,幾個學(xué)生正圍著看新貼的講座通知,指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和遠處食堂窗口傳來的早點叫賣聲混在一起,慢慢織成校園清晨最鮮活的模樣——青春里獨有的、不慌不忙的明亮。
早讀鈴是突然劃破晨霧的,清脆的鈴聲從教學(xué)樓的廣播里漫出來,像一聲溫柔的提醒,瞬間讓校園里的動靜都慢了半拍。林蔭道上原本散步的學(xué)生立刻加快了腳步,抱著單詞書的人把書往懷里緊了緊,小跑著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趕,鞋底踩過還帶著露水的石板路,偶爾濺起一點細碎的水珠。
籃球場邊的男生們也收了球,汗?jié)竦倪\動服貼在背上,幾個人勾著肩往教室走,還在低聲聊著剛才沒打完的球局,聲音隨著腳步的加快漸漸輕了下去。騎著自行車的女生在教學(xué)樓前停了車,車筐里的保溫杯還在輕輕晃,她把車鎖好,拎著書包快步上樓,發(fā)尾的晨霧已經(jīng)散了,只剩下一點淡淡的洗發(fā)水清香。
教室門口很快熱鬧起來,有人一邊推門一邊往嘴里塞著最后一口包子,含糊地跟同桌打招呼;有人手里攥著沒背完的知識點卡片,進門就湊到學(xué)習委員身邊問早讀的任務(wù);還有人抱著一摞作業(yè)本,從后門悄悄溜進來,輕手輕腳地把本子放在講臺上。桌椅挪動的輕響、翻書的沙沙聲、偶爾傳來的小聲問答,慢慢和窗外的晨光揉在一起,讓整個教室都浸在一種既熱鬧又安穩(wěn)的氛圍里,等著早讀課正式開始。
晨光剛漫過教室后墻的黑板報,早讀課的氛圍已經(jīng)裹著油墨香沉了下來。多數(shù)人捧著語文課本,讓《出師表》的字句在教室里輕輕撞著:前排扎馬尾的女生手指點著“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聲音細卻穩(wěn);靠窗的男生把書豎在面前,搖頭晃腦地念“茍全性命于亂世”,尾音還帶著點沒睡醒的黏糊。課代表站在講臺上,時不時抬眼掃一圈,見有人低頭摳筆,就輕咳一聲,教室里的誦讀聲便又整齊了幾分。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全班的聲音剛疊到一處,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李老師抱著教案走進來,袖口還沾著點粉筆灰,他抬手壓了壓,誦讀聲便像被按下暫停鍵似的慢慢歇了?!皠傇谧呃染吐犚娔銈儽场冻鰩煴怼罚彼叩街v桌旁放下教案,目光掃過全班,“有幾個同學(xué)‘陟罰臧否’的‘否’念錯了,不是fǒu,是pǐ,指批評指責,跟‘臧’的褒獎對應(yīng),記準了。”
說著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陟罰臧否”四個字,特意把“否”字圈出來標上拼音。底下有人趕緊掏出筆在課本上畫圈,剛才念錯音的男生悄悄紅了耳尖,把書往眼前又湊了湊。李老師放下粉筆,敲了敲黑板:“再從頭背一遍,這次注意字音,尤其是‘裨補闕漏’‘咨諏善道’這些易錯字,我聽著?!?/p>
話音剛落,課代表先起了頭:“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這次的誦讀聲里少了些隨意,多了幾分謹慎,連剛才沒睡醒的尾音,都變得清亮起來,晨光透過窗戶,落在翻開的課本上,把那些帶著墨香的字句,照得格外清晰。
李老師握著半截白色粉筆,指尖輕輕抵著黑板,手腕一沉,“親賢臣,遠小人”六個楷體字便穩(wěn)穩(wěn)落了下來。粉筆與黑板摩擦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每一筆都透著力道,橫平豎直間,連“臣”字的豎鉤都帶著幾分利落。他微微側(cè)著身,額前的碎發(fā)被晨光染成淺金,寫完最后一筆“人”字的捺畫,手腕輕輕一收,粉筆尖在黑板上留下一道干凈的收筆痕。
隨后他抬手,手臂自然垂落,手腕輕輕一揚——那截只剩小半段的粉筆便像有了方向似的,在空中劃了道極短的弧線,“嗒”一聲落在講臺上的粉筆盒旁。力道不重,卻帶著恰到好處的干脆,沒有彈開,也沒有滾遠,就靜靜躺在木紋里,與其他幾支長短不一的粉筆湊在一起。他收回手時,指尖還沾著一點細碎的粉筆灰,隨意往掌心蹭了蹭,轉(zhuǎn)身看向臺下:“行了,都把書收起來吧。今天咱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xué),大家掌聲歡迎"
李老師的聲音剛落,教室后排的王浩手里的課本“啪”地輕扣在桌面,眼睛瞬間亮了——剛才還在琢磨怎么熬過這半小時的《出師表》背誦,這下居然直接“解放”了。他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旁邊的張弛,眉梢挑得老高,嘴型比了句“新同學(xué)?”,嘴角已經(jīng)繃不住往上揚。
張弛手里轉(zhuǎn)得飛快的筆猛地停住,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出個小墨點也不在意,反而往前排探了探腦袋,又趕緊縮回來,對著王浩憋笑:“早知道昨天不跟我媽抱怨要背課文了,這新同學(xué)來得也太是時候了!”兩人的肩膀輕輕靠著,都沒再管攤開的語文書,目光忍不住往教室門口飄,連呼吸都比剛才輕快了幾分。
斜對角的李響更直接,悄悄把藏在課本下的漫畫往桌肚里又塞了塞——現(xiàn)在不用假裝背書,倒有點不習慣了。他跟同桌相視一笑,手指在桌底下飛快擊了個掌,指尖碰在一起的瞬間,兩人都沒忍住低低“嗤”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生怕被李老師聽見。晨光落在他們攤開的課本上,“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的字句還在,可桌邊那幾雙偷偷發(fā)亮的眼睛,早把注意力飄到了即將推門進來的新同學(xué)身上。
教室門被輕輕推開時,晨光恰好順著門縫溜進來,裹住了門口那個纖細的身影。女孩背著淺粉色的雙肩包,書包帶仔細地調(diào)整到同一條高度,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輕輕攥著書包背帶,指節(jié)泛著淡淡的粉。她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領(lǐng)口的紐扣系得整整齊齊,齊肩的黑發(fā)別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沒戴任何裝飾,卻在晨光里透著軟乎乎的光澤。
走上講臺時,她的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打擾到教室里的安靜,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晃了晃,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局促。李老師側(cè)身讓開位置,她抬頭看向臺下時,眼尾微微垂著,長而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了顫,臉頰瞬間浮起一層淺粉,連鼻尖都透著點紅?!按?、大家好,我叫沈蘇棠?!甭曇艏毤氒涇浀模惨魩еc沒散開的羞怯,說完又趕緊低下頭,視線落在講臺的木紋上,手指無意識地蹭了蹭書包上掛著的小月亮掛件。
臺下安靜了幾秒,不知是誰輕輕“哇”了一聲,她的耳朵立刻紅得更明顯,卻還是慢慢抬起頭,對著全班彎了彎眼睛——眼睛是淺棕色的,像盛著溫水,笑起來時眼尾綴著個小小的梨渦,連帶著額前垂落的碎發(fā),都透著股讓人忍不住心軟的乖巧勁兒。晨光落在她的發(fā)梢,暈開一層淡淡的金邊,連帶著整個講臺,都像是被裹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沈蘇棠的自我介紹剛落,教室里先是靜了半秒,隨即不知是誰先起了頭,前排的女生輕輕鼓了鼓掌,掌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在教室里漾開。
“歡迎新同學(xué)!”有人笑著喊了一聲,緊接著,更多的掌聲涌了上來,連原本趴在桌上的男生都坐直了身子,跟著拍手。后排的王浩拍得最起勁,手掌都快拍紅了,還不忘跟旁邊的張弛擠眉弄眼;前排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著“她好可愛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講臺上的沈蘇棠。
掌聲里還混著細碎的歡呼,有人吹了聲輕哨,又趕緊收住,怕被李老師說。沈蘇棠被這陣熱烈的動靜驚得愣了愣,原本泛紅的臉頰更紅了,攥著書包帶的手指緊了緊,卻還是慢慢抬起頭,對著全班露出了個更明顯的笑,梨渦陷得更深。李老師也笑著抬手壓了壓,等掌聲漸漸歇了,才打趣道:“看來大家都很歡迎蘇棠同學(xué),以后要多幫襯著點新同學(xué)?!痹捯魟偮?,底下又響起一陣輕快的笑聲,連晨光都像是被這股熱鬧裹著,變得更暖了。
教室后排的陰影里,陸硯辭正單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轉(zhuǎn)著支沒蓋筆帽的鋼筆,筆身在晨光里劃出細碎的反光。講臺上李老師說話時,他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落在攤開卻沒翻頁的課本上,心思早飄到了課間要去球場的事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在桌面敲著,連新同學(xué)進門的動靜,都只讓他懶懶瞥了一眼。
可當那道軟乎乎的聲音在講臺響起時,他轉(zhuǎn)筆的動作突然頓了頓。陸硯辭抬眼望過去,恰好撞見女孩低頭時耳后垂落的碎發(fā),還有她攥著書包帶、指尖泛粉的模樣——白襯衫領(lǐng)口整整齊齊,淺粉色書包上掛著的小月亮掛件輕輕晃,連害羞時泛紅的耳垂,都透著股沒被驚擾的軟嫩。
他原本半瞇著的眼忽然亮了亮,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撐著腦袋的手微微收了收,身體不自覺坐直了些。轉(zhuǎn)了半天的鋼筆被他捏在手里,筆帽“咔嗒”一聲扣上,連剛才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都淡了些,目光黏在講臺上的女孩身上,嘴角悄悄勾了個淺淡卻藏不住興味的弧度,連后排同學(xué)湊過來想跟他說話,都被他用眼神輕輕擋了回去。
當時的陸硯辭只是覺得她很好看,并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和這個女孩有什么交情,什么故事,也不知道他會為這個女孩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