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小腹皮膚,槍柄的棱角硌著堅實的肌肉,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存在感。池正宵套上一件洗得發(fā)灰的黑色T恤,寬大的布料垂下,完美遮掩了肋下的猙獰鐵器。
那份加密檔案被他用油布仔細包好,塞進了出租屋唯一一個帶鎖的抽屜——里面除了幾本泛黃的退伍證明和一枚蒙塵的軍功章,空蕩得可憐。鑰匙擰動,發(fā)出干澀的“咔噠”聲,像是鎖上了一段他極力想要埋葬的人生。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鎖起來,就能當作不存在的。
天光尚未大亮,棚戶區(qū)在薄霧中蘇醒,嘈雜聲漸起。水池邊是刷牙漱口的鄰居,公共廚房傳來煎油的滋啦聲和咳嗽聲。池正宵拉開門,一股混雜著隔夜垃圾和早餐油煙的氣味撲面而來。
他目不斜視,走向他那輛軍綠色的電動車。車還在,只是旁邊多了幾個探頭探腦、穿著汗衫搖著蒲扇的老頭,目光在他和巷口之間來回逡巡,竊竊私語。顯然,昨天那輛黑色越野和那兩個氣質(zhì)迥異的男人,在這個逼仄的環(huán)境里,投下了一顆不小的石子。
池正宵像是沒看見,插上鑰匙,擰動電門。電動車發(fā)出疲軟的嗡鳴,電量顯示格只剩最后一格紅。他皺了下眉,昨晚回來得太晚,忘了充電。
“正宵啊,”一個端著痰盂準備去倒的老太太趿拉著拖鞋走過來,壓低聲音,眼里閃著好奇的光,“昨天那倆人……開小汽車來的,找你啥事啊?是不是惹啥麻煩了?”
池正宵沒回頭,只是從車把上掛著的破舊帆布包里摸出充電器,聲音沙?。骸罢义e人了?!?/p>
這三個字,他說得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老太太顯然不信,撇撇嘴,還想再問,池正宵已經(jīng)拔掉電源線,抱著沉重的電瓶,轉身走向屋里那個唯一的插座。背影沉默而冷硬,隔絕了所有試探。
插上充電器,紅燈亮起。他需要時間,需要電力,也需要……信息。
他重新走出來,靠在斑駁的墻壁上。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側臉輪廓,下頜線繃得很緊。他從帆布包最里層,摸出一只老舊的、屏幕甚至有些泛黃的按鍵手機。不是智能機,是最原始的那種,待機時間長,信號穩(wěn)定,最重要的是,足夠隱蔽。
開機。屏幕亮起幽藍的光。
手指在按鍵上移動,生疏卻又被肌肉記憶迅速喚醒。他沒有撥號,而是進入了一個極其簡陋的短信界面,輸入了一長串毫無規(guī)律、夾雜著數(shù)字和符號的字符,收件人號碼是一串亂碼。
信息內(nèi)容只有簡短的三個字母和一個標點:**Q?**(情報?)
發(fā)送。
屏幕顯示“發(fā)送成功”,隨后那串亂碼般的收件人號碼自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刪除了發(fā)送記錄,將手機揣回褲兜,動作流暢自然。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眼,目光掠過對面樓頂晾曬的床單,掠過電線桿上糾纏的電線,最終落在巷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樹上,眼神虛焦,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審視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嘀嘀——”智能手機響起,是平臺派單的提示音,尖銳又急促,瞬間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他摸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智能機,劃開。一個附近的早餐店訂單,送往三個街區(qū)外的一個寫字樓。
電量不足的提示圖標頑強地閃爍著。
他看了一眼屋內(nèi)正在充電的電瓶,紅燈依舊。
沉默地站了幾秒,他拔掉充電器,抱起還有一半虛電的電瓶,走向電動車。動作有些粗暴地將電瓶塞回車里,插上線。
擰動電門,電量顯示格艱難地跳了兩格,又跌回一格紅。
他戴上那個藍色的頭盔,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緒,只留下一張被生活磨礪得過分冷硬的臉。
電動車駛出窄巷,匯入清晨的車流。他開得很快,破舊的車身發(fā)出輕微的搖晃聲響,風吹起他T恤的下擺,偶爾露出那一抹冰冷的金屬暗色。
像個最普通不過的、為生計奔波的外賣員。
只有緊握著車把的、指節(jié)泛白的手,和頭盔下那雙鷹隼般掃視著周圍一切動靜的眼睛,無聲地宣告著某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正在這具軀殼里蘇醒。
舊刃重磨,鋒芒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