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車掙扎著駛過三個街區(qū)，電量顯示格在最后一格紅上頑固地閃爍，像風(fēng)中殘燭。池正宵能感覺到車子的動力在衰減，每一次加速都帶著一種無力的嘶啞。

寫字樓下的早餐攤點(diǎn)排著長隊(duì)，白領(lǐng)們臉上掛著沒睡醒的倦怠和不耐煩。池正宵停好車，取下頭盔，快步走向那家名為“老王豆?jié){”的鋪?zhàn)印?/p>

“尾號7157?！彼穆曇舨桓?，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

“等著！”忙碌的店主頭也不抬，勺子在翻滾的油鍋里攪動著油條。

等待的間隙，池正宵靠在車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道。對面銀行門口，穿著制服的保安正打著哈欠；路邊，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一邊打電話一邊焦急地看著手表；更遠(yuǎn)處，一輛銀灰色的面包車停在路邊，貼著深色的車膜，看不清里面。

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喧囂而平凡。

但他的視線在那輛銀灰色面包車上多停留了半秒。停的位置不對，不是劃定的停車區(qū)，車頭朝向也略顯別扭，像是隨時準(zhǔn)備啟動。車窗玻璃的顏色太深了，在這種普通路段，有些過于刻意。

肌肉記憶里的警報(bào)被無聲拉響，盡管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7157！好了！”店主喊了一聲，遞過來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兩杯豆?jié){，幾根油條，還有一個茶葉蛋，袋口氤氳著熱氣。

池正宵接過，掃碼付款，動作利落。他拎著早餐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電動車。背后的目光感，若有若無。不是來自那輛面包車，而是另一個方向。

他沒有回頭，將早餐放進(jìn)保溫箱，扣好?？缟宪嚕瑪Q動電門。電動車發(fā)出不滿的嗚咽，但還是蹣跚著駛離了路邊。

通過電動車的后視鏡，他看到那個剛才在路邊打電話的西裝男，也結(jié)束了通話，拉開一輛停在后方不遠(yuǎn)處的黑色轎車的車門，鉆了進(jìn)去。

黑色轎車沒有立刻跟上。

池正宵拐過第一個路口，融入早高峰的車流。后視鏡里，那輛銀灰色的面包車也啟動了，不近不遠(yuǎn)地綴著，中間隔著好幾輛車。黑色的轎車則從另一條車道并行，保持著難以察覺的距離。

不是昨天那輛越野，也不是昨天那兩個人。

換人了。跟蹤的技巧更老練，也更隱蔽。如果不是那段刻入骨子里的偵察與反偵察本能，他幾乎要被騙過去。

他們不是在請他回去。他們是在監(jiān)視他。是在評估？還是防止他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舉動？

一股冰冷的譏諷漫上心頭。所以，那份檔案和那把槍，既是誘餌，也是試探，更是一根拴著他的鏈子。

電量不足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尖銳刺耳。

前方紅燈亮起，他停在車流中。旁邊的車道，那輛黑色轎車也緩緩?fù)Ｏ拢嚧敖迪乱话?，開車的是另一個陌生面孔，似乎正在和副駕上的人說笑，眼神卻一次都沒有瞟向他這邊。

完美的自然偽裝。

紅燈倒數(shù)。

……三、二、一！

綠燈亮起！

池正宵猛地將電門擰到最大！幾乎同時，他一把扯下頭上的藍(lán)色頭盔，狠狠砸向旁邊車道那輛黑色轎車的駕駛座車窗！

這動作突如其來，毫無征兆！

“砰！”頭盔砸在車窗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車?yán)镎f笑的人臉色驟變，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躲避！

池正宵的電動車卻在這一刻爆發(fā)出最后的潛力，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剛剛啟動的車流縫隙中躥了出去！

“吱——！”黑色轎車?yán)仟N地剎停，擋住了后面一片刺耳的喇叭聲和咒罵聲。后視鏡里，那輛銀灰色面包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試圖變道超車，卻瞬間被憤怒的車流堵住。

池正宵的車速快得驚人，電量格徹底變空前的回光返照。他連續(xù)拐入兩個窄巷，甩掉一身的熱氣和跟蹤，最后停在一個廢棄的報(bào)刊亭后面。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是因?yàn)槠v，而是因?yàn)槟枪杀粡?qiáng)行壓抑的暴戾。小腹處的槍柄冰冷而堅(jiān)硬，提醒著他剛剛克制住了怎樣一種更直接的沖動。

他拿出那只老式按鍵手機(jī)。屏幕幽藍(lán)，沒有任何新信息。

他低頭，看著保溫箱里那袋還在散發(fā)熱氣的豆?jié){油條。

沉默地拿出屬于顧客的那一份，放在報(bào)刊亭積滿灰塵的窗臺上。

然后，他拿起屬于自己的那一杯豆?jié){，插入吸管，猛吸了一口。滾燙的、廉價(jià)的甜膩感瞬間充斥口腔，沿著喉嚨一路燒灼下去。

他瞇起眼，看向巷口外車水馬龍、陽光刺眼的大街，像一匹蟄伏在陰影里舔舐傷口的狼。

電量耗盡的電動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哀鳴，徹底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