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褪色的糖紙
春分的陽光透過偵芒事務所的百葉窗,在地
板上投下細長的光斑。我(小周)蹲在鐵皮
柜前,翻出個積灰的餅干盒,里面躺著張泛
黃的糖紙,印著褪色的小熊圖案--是九歲那
年,在老家屬院的槐樹下?lián)斓降?,糖紙邊?/p>
沾著點暗紅,像干涸的血。
“韋隊,你還記得老家屬院的雪人案嗎?“小
丹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正用軟布擦著相
框,里面是張三個小孩的合影:我越著缺牙
的笑,小丹扎著羊角辮,韋賀恩已經戴著副
小眼鏡,手里攥著根放大鏡。照片背景里
老槐樹的枝椏間,隱約能看到個雪人,歪歪
扭扭的,沒有眼睛。
韋賀恩的指尖在糖紙上頓了頓I。他今天換了
副黑框眼鏡,比金絲眼鏡多了些少年氣,鏡
片后的目光落在糖紙暗紅的痕跡上,像落了
層霜。
里,發(fā)現(xiàn)了退休教師張老太的尸體,致命傷
在后腦,兇器是院門口的石磨盤碎片?!彼?/p>
音很輕,像怕驚醒記憶里的雪,“當時我們三
個在現(xiàn)場附近玩彈珠,是小周先發(fā)現(xiàn)雪人不
對勁--雪堆里露出只戴紅手套的手。
我喉結滾動了一下。那只手的指甲涂著櫻桃
紅的指甲油,在白雪里像朵開敗的花。張老
太是我們的算術老師,總揣著水果糖,誰算
對題就給誰一顆,糖紙就是她常用的那種小
熊圖案。
“警方當時認定是外來流竄犯作案,因為現(xiàn)場
沒有留下指紋,只有一串模糊的腳印,從雪
人延伸到院后的排水溝,就消失了?!靶〉さ?/p>
軟布擦過照片里韋賀恩手里的放大鏡,“但我
們都記得,那天早上雪停后,排水溝是凍住
的,不可能有人踩上去不打滑To
韋賀恩突然從餅干盒底層抽出張素描。是他
十歲時畫的,用鉛筆勾勒出雪人的輪廓,在
雪人腹部的位置,畫了個小小的三角形,
S
邊標著“硬”一一當年我們覺得雪人肚子太硬,
戳上去像有塊石頭。
“上周清理老房子時,在張老太的遺物里找到
這個?!彼麖臋n案袋里拿出個鐵皮盒,里面裝
著本教案,最后一頁夾著張紙條,是用紅鉛
筆寫的:“他藏在煤堆后面,看到我了?!白?/p>
跡被淚水泅過,模糊處能辨認出個“林”字。
老家屬院當年住了戶姓林的人家,男人是煤
廠的搬運工,叫林建軍,總穿件黑棉襖,袖
口磨得發(fā)亮;女人早逝,留下個女兒叫林
曉,比我們大五歲,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
服,右手小指缺了半截,說是小時候被機器
軋的。
“林曉的右手指...小小丹突然睜大眼睛,“案
發(fā)現(xiàn)場的石磨盤碎片上,有個很小的月牙形
缺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磕的,和缺指的形狀
吻合。
第二章 煤堆里的秘密
老家屬院早就拆了,原址建起了商品房,只
有院門口的老槐樹還在,枝椏上掛著串褪色
的紅綢,是當年張老太掛的,說能辟邪。
我們找到林建軍時,他在城郊的廢品站捆紙
箱,黑棉襖換成了藍布衫,后背向僂得像塊
彎月,左鬢的白發(fā)里,還能看到塊淺褐色的
疤一一是當年搬煤時被砸的。
“曉兒?她嫁去南方了,好幾年沒回來了。”
他的指甲縫里嵌著黑灰,說話時總下意識摸
左翼的疤,“張老師.....好的人啊,怎么就走
了呢….
韋賀恩突然提起林曉的右手:“她小指缺了半
截,是不是總戴手套?
林建軍的動作頓了,捆紙箱的繩子“啪“地斷
了。"是...冬天總戴副紅手套,說是張老師送
的,暖和。"他聲音發(fā)顫,“那天早上,曉兒
說手套丟了一只,紅的那只,我在煤堆里幫
她找了半天
煤堆。張老太教案里的紙條寫著"藏在煤堆后
面”
我們去了當年煤廠的舊址,現(xiàn)在改成了倉
庫。管理員說倉庫角落的水泥地總滲水,挖
開時發(fā)現(xiàn)下面埋著個鐵皮箱,銹得不成樣
子。打開后,里面躺著只紅手套,指尖處有
個破洞,沾著點暗紅的痕跡,還有半塊小熊
糖,糖紙和我餅干盒里的那張一模一樣。
“是張老太給林曉的糖。"小丹用鑷子夾起糖
塊,邊緣有牙印,“她當時可能在吃糖,聽到
動靜,糖塊就掉在了手套里。
韋賀恩蹲下身,看著鐵皮箱底部的劃痕--是
個三角形,和他當年畫的雪人腹部標記一
致?!笆ケP碎片的缺口,和這鐵皮箱的邊角
吻合。林曉用鐵皮箱運碎片,箱子嗑在了磨
盤上。
我們去南方找林曉時,她正在幼兒園門口接
孩子,齊耳短發(fā)染成了栗色,右手戴著只銀
鐲子,遮住了缺指的地方。看到我們手里的
紅手套,她手里的保溫桶“唯當"掉在地上,
粥灑出來,混著咸菜的味道,像那年冬天煤
堆的氣息。
“是我推的她。
“她的聲音很輕,銀鐲子在手
腕上轉著圈,
“那天早上我去張老師家送作
業(yè),看到她在翻我爸的工資袋一-我爸把錢藏
在煤堆里,想給我湊學費。張老師說要去告
訴廠里,我怕錢被沒收,就...拿起門后的
磨盤碎片砸了她。
雪停后,她把戶體塞進雪人,用鐵皮箱裝著
碎片扔進煤堆,再把紅手套藏進倉庫--那是
張老師送她的,說“冬天戴紅的,暖和”。
“可你為什么要把尸體藏在雪人里?“我盯著
她銀鐲子下的缺指,那里的皮膚像塊皺縮的
梅干。
她突然笑了,
眼淚落在孩子的頭發(fā)上:“張老#
師前一天說,“曉兒,等雪化了,我?guī)闳ベI
新校服’。我想讓她再陪我看一場雪。
第三章 雪化后的真相
林曉的孩子手里攥著塊水果糖,糖紙是透明
的,和當年的小熊圖案不同。她看著孩子剝
開糖紙,突然說起1998年的冬天:張老太總
在放學后留她補課,把自己的紅手套摘給她
戴,說“缺根指頭怕凍著”;工資袋里的錢
其實是張老太偷偷塞進去的,她早就知道林
建軍在偷偷打零工給女兒湊學費,怕傷他自
尊,就假裝沒看見。
“我砸下去的時候,她看著我,手里還攥著顆
糖,想。我...n曉的銀鐲子掉在地上,露
出缺指處淡粉色的疤,雪人肚子里的三角
形,是我藏的鐵皮箱,里面裝著張老師給我
買的新校服,我想讓她穿著走。
韋賀恩的黑框眼鏡沾了水汽。他從檔案袋里
拿出份病歷,是林建軍的,1998年春天被診
斷出肺癌,需要錢做手術,張老太的工資袋
里,除了林建軍的錢,還有張存折,戶名是
林曉,存款日期正是案發(fā)前一天。
“張老師翻工資袋,是想把存折放進去。小\
丹的聲音發(fā)顫,“她教案里的'他',不是林建
軍,是煤廠的廠長--當年廠長總克扣工人工
資,張老師發(fā)現(xiàn)了,想幫林建軍舉報,怕被
廠長報復,才寫了那張紙條。
所有匪夷所思的細節(jié),在二十五年后終于拼
湊完整:被凍住的排水溝上沒有腳印,因為
林曉是踩著煤塊過去的,煤查混著雪,掩蓋
了痕跡;雪人肚子里的硬塊,是裝著新校服
的鐵皮 箱;張老太臨終前沒說出兇手,是怕
毀了林曉的人生。
林曉被帶走時,孩子哭著要媽媽,她回頭
時,陽光落在她缺指的手上,像當年張老師
給她戴紅手套時的溫度。
告訴爸爸,存折里
的錢,我一分沒動。“她的聲音飄在風里,
“還有,那年的雪,真的很大。
我們去看了林建軍。他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手里攥著張褪色的照片,是林曉穿著新校服
的樣子,照片背面有行字:“張老師送的,
1998年春”
“我早知道是曉兒做的?!崩先说难蹨I混著
痰,“那天我在煤堆里找到半塊小熊糖,就知
道了..可我我沒說,她是我活下去的念想啊。
第四章時光里的糖
案件結了案,林曉因過失致人死亡被判了刑,考慮到當年未成年和情節(jié)特殊性,刑期
減了一半。林建軍的病在社會捐助下得到了
治療,他總坐在老槐樹下,給放學的孩子發(fā)
小熊糖,說“張老師以前就這么做”。
我把那張褪色的糖紙放回餅干盒,和韋賀恩
的素描、小丹的合影放在一起。陽光透過玻
璃照進來,糖紙上的暗紅痕跡像朵開在時光
里的花,提醒著我們:有些罪惡藏著無奈,
有些悲傷裹著溫柔,有些匆匆那年的秘密,
要用一輩子的時光去讀懂。
韋賀恩的黑框眼鏡反射著夕陽,他在素描本
的新頁上,畫了個完整的雪人,這次給雪人
安上了眼睛,兩顆紅色的。韋賀恩的黑框眼鏡反射著夕陽#
他在素描本
的新頁上,畫了個完整的雪人,這次給雪人
安上了眼睛-一用兩顆紅色的玻璃珠,像張老
太當年常戴的耳環(huán)。
“她其實早就原諒曉兒了。"小丹的軟布擦過
照片里的老槐樹,“不然不會把存折留給
她
風吹過事務所的窗,帶來遠處幼兒園的笑
聲。我突然想起九歲那年的雪天,張老太把
最后一顆水果糖塞進我手里,說“吃糖要笑,
不然會苦”
原來時光里的糖,從來都不是甜的。它裹著
罪惡、悲傷、無奈,卻在多年后,讓我們看
清了那些藏在雪地里的溫柔--比如想讓老師
多看一場雪的女孩,比如偷偷給學生塞存折
的老人,比如我們三個,用二十年的時光,
終于給了匆匆那年一個遲來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