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雙界輪回

日子就像潛云坪上終年不散的霧氣，粘稠而緩慢地流淌。

林楓的生活固定成了三點一線：石屋、傳道坪、后山黑竹林。

每日清晨，聽著那催命般的鐘聲爬起來，去傳道坪聽那內(nèi)門弟子講解《青云訣》。他聽得極認真，每個字都嚼碎了咽下去。那點微末靈力，被他反復(fù)錘煉，運轉(zhuǎn)得越發(fā)順暢，但增長依舊緩慢得像老牛拉車。那層無形的壁障，堅韌地橫亙在他與更廣闊天地之間。

聽完講解，他便直奔任務(wù)木牌。大多數(shù)時候，他選擇的依舊是后山砍黑鐵竹。這活計辛苦，耗時長，貢獻點也不算多，沒人愿意跟他搶，倒也清靜。

黑竹林成了他待得最久的地方。

手里的鐵斧換了一把又一把，虎口震裂了又愈合，結(jié)了厚厚的老繭。左肩的舊傷在日復(fù)一日的揮砍中，從隱痛到麻木，似乎也慢慢適應(yīng)了這種強度的勞作。

他砍竹子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不再是蠻干。他開始琢磨如何更省力，如何將有限的靈力精準地灌注在斧刃最尖端的那一瞬。他甚至通過觀察竹子的紋理，尋找最易下斧的角度。

叮！鐺！咚！

單調(diào)的砍斫聲在山谷里回響，混合著其他幾個同樣接了任務(wù)的弟子的勞作聲。沒人說話，只有喘息和斧刃劈砍硬物的悶響。

那個曾出言嘲諷過高瘦青年，叫趙虎，也常來。他似乎有意無意，總挨著林楓砍，斧頭掄得呼呼生風，效率極高，有時還會故意將砍斷的竹梢崩到林楓這邊，然后咧咧嘴，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林楓從不理會。他只盯著眼前的竹子，一斧，又一斧。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腳下的黑泥土上砸出一個小小的濕痕，又很快被風吹干。

偶爾抬頭歇口氣的間隙，他會看到張子凡和那幾個家境好些、或靈根優(yōu)異的弟子，說說笑笑地從藥田方向回來，或是從傳道坪下來，徑直往住處走，衣衫整潔，臉上帶著輕松。他們似乎總能接到那些輕松又貢獻點多的任務(wù)。

林楓低下頭，繼續(xù)揮斧。眼神平靜無波，只是握著斧柄的手指，會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月底，發(fā)放份例的日子。

潛云坪中央的空地上排起了長隊。王師叔坐在一張木桌后，面前擺著幾個大箱子，里面是碼放整齊的下品靈石和一瓶瓶丹藥。他拿著本賬簿，慢條斯理地核對著每個人的貢獻點。

隊伍緩慢前進。輪到林楓時，他遞上那個裝了大半個月辛苦所得、沉甸甸的小布袋。

王師叔接過去，嘩啦一聲將里面的木牌倒在桌上，漫不經(jīng)心地清點著。

“唔，砍黑鐵竹的……五十三點?！彼а燮て沉肆謼饕谎郏⊙劬餂]什么情緒，隨手從箱子里拿出五塊灰撲撲的下品靈石，又拿了小半瓶辟谷丹（只有四粒），推了過來。

林楓看著那明顯不足數(shù)的辟谷丹，沒動。

“王師叔，貢獻點五十三，應(yīng)得辟谷丹五粒整，外加三顆靈石的份額?！彼曇舨桓撸芮逦?。

隊伍后面響起幾聲輕微的嗤笑。有人低聲道：“嘿，這新來的愣頭青……”

王師叔臉上的肥肉耷拉下來，小眼睛瞇成一條縫，盯著林楓：“份例就這些。愛要不要?！?/p>

林楓沉默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幾塊靈氣稀薄得可憐的下品靈石和那四粒丹藥。他知道，克扣份例是常事，尤其是對他們這些沒背景、靈根又差的弟子。多數(shù)人會選擇忍氣吞聲。

但他這些貢獻點，是實打?qū)嵰桓^一斧頭砍出來的，浸著汗水和血沫。

“宗門規(guī)矩，貢獻點兌換……”他再次開口。

“規(guī)矩？”王師叔打斷他，聲音尖細了些，帶著嘲弄，“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管理這潛云坪不需要耗費心血？給你們講道的師兄不需要孝敬？這點道理都不懂，修什么仙？滾后面去，別耽誤后面的人！”

后面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快點啊！” “就是，幾粒辟谷丹而已，計較什么！” “真當自己是什么天才了？”

趙虎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

林楓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再看那丹藥和靈石。他只是看著王師叔那張油光滿面的臉。

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下。那些催促聲也小了下去。

王師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一聲，一把將桌上的靈石和丹藥掃回箱子：“不要就滾！本月份例扣光！下一個！”

林楓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了隊伍。背影挺直，像后山那些砍不倒的黑鐵竹。

他沒回石屋，而是又去了后山黑竹林。

這一次，他砍得比以往更狠，更沉默。斧頭撕裂空氣，帶著一股壓抑的戾氣，狠狠劈在黝黑的竹身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再也看不清竹影，他才拖著幾乎脫力的身體回到石屋。

屋里冰冷漆黑。他摸黑走到床邊，坐下，從懷里掏出那僅剩的、之前舍不得吃完的硬肉干，慢慢地、用力地咀嚼著。

肉干粗糲，剌得嗓子疼。

窗外，有其他弟子的笑鬧聲隱約傳來，伴隨著靈石被吸收時散逸出的微弱靈光。

他嚼著肉干，眼神在黑暗里，一點一點地沉淀下去，比窗外的夜更黑，更沉。

原來在這仙門之內(nèi)，弱，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他想起驛亭里那些黑衣刀手冰冷的眼神，想起王師叔嘲弄的嘴角，想起趙虎幸災(zāi)樂禍的臉，想起那些排隊弟子事不關(guān)己的催促。

拳頭無聲地攥緊，指甲摳進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想要不被克扣，想要不被輕視，想要活下去，活得稍微像個人樣……

光靠躲起來砍竹子，是不夠的。

遠遠不夠。

他咽下最后一口干硬的肉渣，喉嚨里像是堵著砂石。

得變強。

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地變強。

用盡一切手段。

黑暗里，他緩緩抬起手，看著拇指上那枚在夜里幾乎看不見的玉扳指。

你到底，還能給我什么？

想著想著，突然想回到現(xiàn)代了我想回家呀！可是爺爺都已經(jīng)走了我哪還有什么家呀。

也許修煉成為修仙者，就可以找到回家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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