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窗欞，我坐在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封信紙的邊緣。母親清麗的字跡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像是要從紙上跳出來似的。

“小姐……”蘇婉兒輕聲喚我，聲音輕得像飄進(jìn)霧里去了，“外頭涼，我把炭盆添上吧？”

我沒應(yīng)聲，只把信紙又展開了一些。角落處那個朱砂印記，在陽光還沒完全升起來的時候，竟泛著淡淡的紅光。

她見我不說話，就沒再開口，只是低頭繼續(xù)整理行裝。屋子里只有翻動衣物和紙張的聲音，還有她時不時偷看我的目光，我能感覺到。

昨晚茶樓那一幕在我腦子里反復(fù)閃回——阿菱的臉，蒼白如紙，眼神卻亮得嚇人。她說出“太后”兩個字的時候，窗外那支箭幾乎是緊接著就飛了進(jìn)來。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生疼。

“小姐，”她終于忍不住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我抬眼看著她，她臉上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眼里還有幾分慌亂。這丫頭跟了我這些年，什么時候見過她這樣？

“你說呢？”我反問。

她愣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你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躲起來？”我繼續(xù)道，聲音不重，卻讓屋子里的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她咬了咬唇，點(diǎn)點(diǎn)頭：“至少等風(fēng)頭過去……阿菱她……”

“她要是死了，我們就更不能躲?！蔽掖驍嗨?，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她用命換來的情報(bào)，我要讓它見天日。”

蘇婉兒沒說話，但我知道她在后面緊張地看著我。

我望著外面朦朧的霧氣，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一回，我不能再忍了。七年前，他們毒殺我娘的時候，我就該掀桌子。如今證據(jù)確鑿，我還要等什么？

“婉兒，幫我寫三封信?！蔽肄D(zhuǎn)身，拿起桌上早就備好的紙筆，“一封送去戶部王尚書那里，一封送去大理寺卿府，還有一封……送去東宮?！?/p>

她手一抖，墨汁滴在紙上。

“去東宮？”她抬頭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對，送去東宮?！蔽业卣f，“就告訴太子殿下，他那位母后，害死了他的親生母親?！?/p>

她說不出話來了。

我也沒再多說，只是將皇后的遺信仔細(xì)包好，塞進(jìn)貼身的衣襟里。紙張貼著胸口，溫溫?zé)釤岬模袷悄赣H的手輕輕撫過。

“小姐，”她終于開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當(dāng)然知道?！蔽倚α诵Γθ輩s冷得不像話，“意味著，我不會再被動挨打?！?/p>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一下，兩下，急促而不安。

蘇婉兒猛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卻又遲疑著沒開門。

“是誰？”她壓低聲音問。

外面沒回答，只有腳步聲，凌亂而急促，像是不止一個人。

“開吧?！蔽艺f。

她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閂。

門剛開了一條縫，一個身影踉蹌著撲了進(jìn)來，重重摔在地上。鮮血濺到了門檻上，映著晨曦，紅得刺眼。

“阿菱！”我沖上前，一把扶起她。

她的臉色白得嚇人，腹部被染紅了一大片，手指死死抓著我的袖子，喉嚨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小姐……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抓住她的肩膀，聲音有些發(fā)顫，“阿菱，你快說，他們知道什么？”

她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頭一歪，暈了過去。

“快！把她抬到里屋！”我一邊喊，一邊伸手探她鼻息，還好，還有氣。

蘇婉兒趕緊過來幫忙，我們合力把她扶到床上。她臉色難看極了，手還在發(fā)抖。

“小姐，”她低聲說，“阿菱她……怕是撐不住了?！?/p>

我盯著床上人事不省的人，心里一片冰冷。

“不會的?！蔽艺f，“她既然能活著回來，就不會死。”

“可是傷口太深了，血流得太多……”

我轉(zhuǎn)身拉開柜子，翻出止血的藥粉和繃帶，動作利落地給她包扎。

“她要是死了，”我一邊包扎一邊說，“我就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后是怎么害死皇后的?！?/p>

蘇婉兒身子一顫，沒敢說話。

我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她：“婉兒，你怕不怕？”

她愣了一下，隨即咬牙：“怕！但我更怕小姐一個人去拼。你要去見誰，我都陪你去?！?/p>

我笑了笑，這次是真的笑了：“好?！?/p>

我站起身，將短刀別在腰間，把所有重要文書收入懷中。

“走吧，”我說，“我們該去見一個人了?！?/p>

蘇婉兒點(diǎn)頭，拿起斗篷給我披上。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照在門檻上那片血跡上，晃得人眼睛疼。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再也不是那個躲在幕后、只求真相的沈昭寧了。

我，要親自掀了這張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