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霉味混著血腥氣直沖鼻腔,我扶著門框穩(wěn)住呼吸。王尚書的手下掀開尸布那刻,陳御史扭曲的臉在晨光里格外猙獰。
"喉骨碎了。"我蹲下身,指尖觸到他脖頸處凸起的傷痕。這不是自盡該有的痕跡,更像是被重物擊打所致。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迅速起身,將袖中的密信藏得更深。王尚書帶來的護衛(wèi)低聲稟報:"有人跟蹤!"
"走后巷。"我扯緊斗篷,跟著他們穿過幾條小路。拐角處晾曬的衣物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暗紅血漬在白衣上格外刺眼。
轉(zhuǎn)過第三個路口時,我突然停住腳步。那些畫面在腦中翻滾——母親病榻前攥著我的手說鶴印的事,老夫人遞來的遺信里提到的皇權(quán)影子,還有陳御史脖頸上可疑的傷痕。
"您早知道。"我轉(zhuǎn)身盯著王尚書,"知道陳御史不是自殺,更知道幕后是誰。"
他垂下眼簾,抬手示意下屬退開十步。這個動作比千言萬語更清楚地告訴我答案。記憶突然閃回母親臨終前那個雨夜,她握著我的手說:"寧兒,記住鶴印背后藏著的是整個皇權(quán)的影子。"
冷汗順著脊背滑落。我想起皇后平日里的溫柔笑意,想起她親手為我簪花的模樣,想起每次去東宮時她特意準備的點心。所有細節(jié)像碎片般拼接,最終拼出令人窒息的真相。
"是皇后。"話出口時,我聽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王尚書沒有否認,只是輕輕嘆息。那聲嘆息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原來從頭到尾,最親近的人才是最鋒利的刀。
破廟里,我展開密信。陽光透過破窗斜照在泛黃的紙上,干涸的血跡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紅色。"鶴印出自皇后寢殿"幾個字刺得我眼眶生疼。
記憶里母親最后的面容與眼前血書重疊。她彌留之際緊緊攥著我的手說:"有些真相,不是為了復(fù)仇,而是為了不再重演。"可她從未告訴我,這個真相竟來自最信任的至親。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血書上。我想起小時候生病,皇后親自熬藥喂我喝下;想起選秀前夜她替我整理嫁衣;想起每次入宮請安,她總會多留我說會兒話。
那些溫柔都是精心編織的網(wǎng),那些關(guān)懷都是滴著蜜的毒藥。
"原來姨母才是太后的心腹..."淚水砸在信紙上,暈開了部分字跡,卻遮不住真相,"原來那些溫柔全是算計..."
風(fēng)穿過破廟,在梁間嗚咽。我慢慢站起身,將血書收好。鏡湖邊的柳絮還在飄,遠處傳來賣糖人的吆喝聲。這世間一切如常,唯獨我的心已經(jīng)碎成了千萬片。
廢棄祠堂外,我望著遠處的宮墻。春風(fēng)拂過鬢角,帶著熟悉的玉蘭香。那是皇后常戴的熏香,此刻聞起來卻讓人作嘔。
"既然你們都當(dāng)我天真..."我撫摸著貼身佩戴的玉佩,那是母親留給我的最后一件禮物,"那就讓這場大戲繼續(xù)。"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擦著耳際飛過。羽箭釘入門框的聲響驚起棲鳥,黑羽撲棱棱掠過天空。
"蕭錦琛。"我轉(zhuǎn)身,看見檐下負手而立的身影。他一襲玄色長袍,斗篷在風(fēng)中翻飛如鷹隼降臨。
他手中把玩著一封密信,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讓你看的。"
祠堂屋脊上隱約可見數(shù)道黑影,像蟄伏的蜘蛛等待獵物自投羅網(wǎng)。我握緊袖中的匕首,掌心滲出冷汗。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設(shè)計的?"我盯著他手中晃動的信箋,"從我拿到賬冊開始?"
"聰明。"他向前踱了兩步,青石板在他腳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不過沈姑娘也確實令人驚喜,比我想象中走得更遠。"
祠堂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禁軍正在合圍。我后退半步,背靠冰冷的石柱。蕭錦琛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那抹痛楚真實得讓我心口發(fā)顫。
"為什么要救我?"我突然想起中秋夜宴那晚,他為我擋下刺客時濺滿鮮血的龍袍,"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困住我?"
他沉默許久,輕聲道:"因為我錯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敲碎了我最后一絲防備。我想起那些深夜獨守空房的日子,想起他抱著柳如煙走過長廊的背影,想起廢后圣旨遞到手中的重量。
"太遲了。"我扯動嘴角,"蕭錦琛,你醒得太遲了。"
話音剛落,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我翻身躍下臺階,祠堂內(nèi)頓時響起混亂的腳步聲。蕭錦琛站在原地沒動,任由侍衛(wèi)們追著我的方向奔去。
祠堂外,春光明媚。我躲在斷墻后,看著他孤零零站在祠堂門口的身影。那只受傷的白雀掠過他的肩頭,在陽光下抖落幾片羽毛。
破廟的青磚硌著膝蓋,我盯著血書上那句"鶴印出自皇后寢殿"。陽光從瓦縫漏下來,照得那些字跡像在跳動。指甲早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祠堂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是催命。我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皇后牽著我的手走過宮墻,她腕間銀鐲碰在琉璃欄桿上,叮咚作響。
"姨母說鶴印是祥瑞,"我把臉貼在冰涼的石柱上,"可這印記里浸著多少人命?"
風(fēng)卷著紙灰撲到臉上。再抬頭時,遠處宮墻上的琉璃瓦泛著冷光,像無數(shù)把藏著的刀。
袖中匕首還帶著余溫。我慢慢起身,聽見自己笑了一聲:"蕭錦琛想困住我,倒是給我送了個好機會。"
暮色漫過門檻時,我解開腰間斗篷。銅鏡里的人雙眼通紅,嘴唇卻咬出了血色。取下發(fā)間銀簪挑開木匣暗扣,密信裹著藥粉滑進掌心。
門外腳步聲急促。我將密信塞進衣襟最里層,順手抄起地上半截香灰抹在臉上。門軸吱呀響起那刻,我跌坐在蒲團上,裝作暈厥模樣。
"娘娘!"熟悉的丫鬟聲音帶著哭腔。我閉著眼數(shù)她的腳步,三步,五步,七步——
手腕突然被攥住。"別裝了,"蘇婉兒壓低聲音,"我知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