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青丘總落著細(xì)雪似的竹粉,簌簌飄在玄霄的玄色披風(fēng)上,像落了半捧碎星。他蹲在竹舍后的藥圃邊,看宋爔訦侍弄那些沾著靈力的草藥——對方指尖撫過一株月心草時,草葉便舒展開來,嫩黃的花蕊里滾出顆露珠,正落在他泛粉的指腹上。
“這草能安神,你總夜里驚醒,泡茶喝或許有用?!彼螤x訦轉(zhuǎn)頭時,狐耳被竹粉沾得發(fā)白,像落了層霜,“昨日見你劍穗上的銀鈴在夢里都在響?!?/p>
玄霄猛地攥緊了披風(fēng)下擺。他確實(shí)常做噩夢,夢里是被妖物撕碎的村落,是揮劍時濺在臉上的血,那些畫面總讓他在午夜驚醒,握劍的手止不住地抖??伤麖臎]想過,這只看似不諳世事的狐,竟連他夢里的動靜都記著。
“不必?!彼麆e開眼,耳尖卻比藥圃里的朱砂根還紅,“我是除妖師,這點(diǎn)事算什么?!?/p>
宋爔訦卻沒聽,自顧自地把月心草摘了半籃,轉(zhuǎn)身往竹舍走。銀白長發(fā)掃過玄霄的手背,帶著竹粉的涼意,卻燙得他指尖發(fā)麻。他望著那抹素白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北境遇到的骨妖——那妖能化人心底最深的恐懼,當(dāng)時他被幻象纏上,眼看妖爪就要撓到面門,是宋爔訦撲過來擋在他身前,用玉笛抵住妖骨,淡青靈力炸開時,他看見對方后背被妖爪劃開的傷口,血珠滲在素白長袍上,像落了場猩紅的雨。
“你當(dāng)時就該讓我死。”玄霄跟進(jìn)竹舍時,宋爔訦正用靈力療傷,后背的傷口泛著白光,他忍不住開口,聲音比降魔劍還冷,“除妖師的命,本就該系在劍上。”
宋爔訦回頭,眼尾的光暗了暗:“可我不想你死?!彼f得坦誠,像在說今日天氣不錯,可玄霄卻被這話燙得心口發(fā)疼。他望著對方耳后因疼痛而繃緊的銀白絨毛,望著他唇角抿出的淺痕,忽然覺得自己那些“除妖師就該無情”的道理,在這只狐面前,碎得像竹粉。
夜里起了風(fēng),竹舍的窗欞被吹得咯吱響。玄霄被噩夢驚醒時,正撞見宋爔訦坐在床邊,指尖懸在他眉心,淡青靈力像水似的淌進(jìn)他額間,那些血腥的幻象竟慢慢散了。
“你總做這樣的夢嗎?”宋爔訦的聲音很輕,帶著剛醒的沙啞,“夢里的你,比降魔劍還冷。”
玄霄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對方一顫。他望著宋爔訦近在咫尺的臉——月光從窗縫鉆進(jìn)來,照得他睫毛上沾著的竹粉發(fā)亮,狐耳耷拉著,像只擔(dān)心被責(zé)罵的小獸。
“別管我?!毙龅穆曇舭l(fā)緊,可抓著對方手腕的力道卻松了,“你是狐,我是師,本就該……”
“該什么?”宋爔訦打斷他,眼尾的紅漫開來,“該像前幾日那些除妖師一樣,見了我就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