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瑤光殿

　　琉璃瓦映照著流轉(zhuǎn)的星河，玉階上浮動著淡淡的云靄。天皇與天后正端坐在九霄寶座之上，忽聞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守門天兵單膝跪地，銀甲與玉石相碰發(fā)出清越聲響：“稟天皇、天后，幽冥司孟婆求見，稱有傾顏公主下落。”

　　天皇手中玉盞微微一顫，瓊漿泛起漣漪：“快宣！”

　　孟婆垂首步入殿中，她的身形籠罩在一襲暗繡往生紋的深灰長袍中，白發(fā)如枯雪般垂落肩頭。

　　當(dāng)她抬頭時，天后不禁倒吸一口氣——那張本該永葆青春的臉龐竟布滿細(xì)密的皺紋，宛如被歲月侵蝕的凡間老者。

　　“小仙孟婆，叩見天皇、天后?！彼穆曇羧缜锶~沙沙，帶著幽冥特有的寒涼。

　　天后倏然起身，珠翠步搖簌簌作響：“免禮！你說有了顏兒的消息？雪兒，你怎會...”她的話語哽在喉間，目光撫過故人滄桑的容顏，“仙身不該凋零至此啊...”

　　孟婆枯瘦的手指輕觸眉心，一道幽藍(lán)仙印自額間浮現(xiàn)：“正是為追尋公主蹤跡，小仙以千年修為為祭，強(qiáng)啟輪回鏡窺探三界。這身皮囊，便是窺探天機(jī)的代價?！?/p>

　　天皇指節(jié)發(fā)白地攥住龍椅扶手：“細(xì)細(xì)道來?！?/p>

　　“天后可還記得，小仙未執(zhí)掌孟婆湯前，原名雪兒？”

　　“自然記得。”天后眸中泛起追憶的波光，“當(dāng)年你與顏兒在蟠桃園追逐嬉戲，折損了王母三株千年桃樹，還是本宮替你們求的情...”

　　孟婆唇角牽起苦澀的弧度：“那天后可知，小仙的全名是——南宮映雪？”

　　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星河流轉(zhuǎn)的嗡鳴。天后鳳眸微睜：“南宮氏？那不是...”

　　“正是萬年前隕滅的預(yù)知神族最后血脈?！泵掀判渲酗h出一枚冰裂紋玉佩，其上南宮二字泛著血色的光，“這個姓氏，本該隨神族湮滅永葬輪回?！?/p>

　　天后指尖冰涼：“這與顏兒有何干系？”

　　“一月前人間命格錯亂，現(xiàn)代少女千伊一與古代女子沐洛傾命軌交織。小仙在修正命數(shù)時...”她忽然劇烈咳嗽，唇角滲出血絲，“千伊一的魂魄在歸體剎那，竟喚出'南宮姐姐'四字?！?/p>

　　琉璃燈中的永恒之火忽然噼啪炸響。天皇緩緩起身，龍袍上的日月繡紋無風(fēng)自動：“南宮之稱，除顏兒外無人知曉？”

　　“南宮氏避世萬年，諸天神佛皆以為此族早已絕跡。”孟婆以袖拭血，聲音卻愈發(fā)清晰，“那縷異世魂魄不僅道破真名，更說出當(dāng)年公主與小仙在瑤池畔立下的血誓——'南宮映雪以預(yù)知之力立誓，永護(hù)傾顏周全'?！?/p>

　　天后踉蹌跌回寶座，珠淚滾落化作殿中紛揚(yáng)的仙霰：“是顏兒...只有她會用現(xiàn)代人的口吻喚你南宮姐姐...天帝你聽見了嗎？我們的孩兒真的還在人間...”

　　天皇掌心凝聚出星辰流轉(zhuǎn)的光團(tuán)，聲如洪鐘卻暗藏顫音：“雪兒，此事關(guān)乎神族秘辛。

　　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尤其要瞞過北斗司命那群老臣——當(dāng)年他們極力主張將顏兒...”

　　話語未盡，但殿中三人心照不宣地對視。孟婆深深叩首：“小仙以元神起誓，必護(hù)公主周全?！逼鹕頃r袖中飄落幾瓣枯敗的曼珠沙華，身影漸化作青煙消散于云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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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慕府沉香苑

　　慕明軒捧著茶盞的手抖得厲害，上好的青瓷蓋碗咔咔作響：“父親當(dāng)真要將卿兒記在我們名下？”他望著窗外正在撲蝶的紫衣少女，聲音里透著做夢般的飄忽。

　　慕老爺捋須輕笑，眼尾笑紋如綻開的菊瓣：“怎么？不情愿給為父當(dāng)個孫女兒？”

　　“父親說的哪里話！”婳袆急急打斷，手中繡帕絞成朵朵歡欣的云團(tuán)，“明軒這是歡喜傻了！我們膝下只有個皮猴似的兒子，整天不是拆東墻就是揭瓦片。若能得卿兒這般靈秀的姑娘...”她忽然壓低聲音，“那孩子真是沐臻的骨血？”

　　慕老爺取出一枚雙鯉玉佩輕輕放在案上。白玉上沁著淡淡的血絲，正是沐家世代相傳的認(rèn)親信物?！般寮覞M門忠烈，當(dāng)年遭奸人所害只留下這點(diǎn)血脈。卿兒左肩還有朵梅花形狀的胎記，與沐臻出生時一模一樣?！?/p>

　　慕明軒突然朗笑出聲，驚得廊下畫眉鳥撲棱棱飛起：“妙極！后晚咱們就辦家宴！要請西域舞姬跳胡旋舞，讓江南繡娘制十二重綃紗裙，庫房里那套紅寶石頭面正好給卿兒戴...”

　　“瞧你急的。”婳袆輕點(diǎn)丈夫額角，眼角卻漾開淚花，“聽雨軒一直空著，我每日都派人打掃，就想著柔兒若回來...”話音漸低，被慕明軒緊緊握住手。

　　慕老爺擊掌喚來管家：“開祠堂取族譜，奏請官府更改戶籍。告訴廚房備百花釀，后晚的宴席——咱們慕府要迎回滄海明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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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雨軒·月洞門前

　　四個穿著青緞比甲的小丫鬟垂手立在海棠花影里，見慕卿洛走來齊齊屈膝：“給小姐請安。老爺吩咐奴婢們來伺候小姐?！?/p>

　　瓔珞提著琉璃燈跟在身后，悄悄對小姐眨眼睛。慕卿洛捻著腰間流蘇輕笑：“都起來說話?？捎惺裁瓷瞄L的？”

　　最年長的丫鬟上前半步：“奴婢十五，會彈七弦琴?！彼e止沉穩(wěn)，目光如古井無波。

　　次席的丫頭歪頭一笑，發(fā)間銀鈴輕響：“奴婢十四，曾陪老爺解過三年殘局?！?/p>

　　第三個女孩聲音清亮如溪澗：“奴婢十三，能說三國九州的演義話本?！?/p>

　　最小的那個攥著衣角細(xì)聲細(xì)氣：“奴婢十二...會畫工筆花鳥?！毙淇谶€沾著未干的靛藍(lán)顏料。

　　瓔珞忍不住蹦出來：“我十一歲！會唱江南采蓮曲——”話音未落被自己的笑聲打斷。

　　慕卿洛指尖掠過琴案上的焦尾琴，弦音淙淙如流水：“琴棋書畫歌...正好湊齊五藝?！彼∵^案上花箋寫下幾個字，“往后你們便隨瓔珞姓瓔，可好？”

　　丫鬟們驚喜地對視，齊齊拜倒：“謝小姐賜名！”

　　“瓔琴為長，管聽雨軒內(nèi)務(wù)；瓔棋掌書畫器玩；瓔書專司說古解悶；瓔畫負(fù)責(zé)妝奩衣飾?！蹦角渎鍖⒒ü{遞給瓔珞，“你嘛...就做我的開心果，每日唱新曲來聽。”

　　瓔珞笑嘻嘻接過花箋，忽然指著窗外：“小姐快看！老爺命人送來的禮物——”

　　月光下數(shù)十仆從抬著描金箱籠魚貫而入，夜風(fēng)掀起蓋布一角，露出里頭流光溢彩的云錦綢緞。

　　更遠(yuǎn)處的戲臺上正在懸掛琉璃燈，整個慕府漸漸漾開歡騰的聲浪，為兩日后那場盛大的團(tuán)圓宴醞釀著恰到好處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