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向來沒養(yǎng)過小動物,連魚缸里的金魚都是張阿姨定期照料,付聞櫻總說寵物掉毛難打理,孟懷瑾也順著她,從沒提過要養(yǎng)。
可此刻廊下的場景,卻讓她指尖捏著剛插好的花枝,差點笑出聲來。
孟清禾抱著那只巴掌大的小奶狗,仰著臉望她,帽檐歪在一邊,露出的小臉上滿是期待,眼睛亮晶晶的閃著。
孟宴臣站在妹妹身邊,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輕輕護著小奶狗的后背,雖沒說話,眼神里卻也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盼。
連那只小奶狗都像是懂事兒,縮在清禾懷里,小尾巴輕輕掃著她的衣襟,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軟聲,偶爾抬頭“汪汪”叫兩聲,聲音細得像絲線。
三小只排排站在那兒,一個比一個乖,倒讓付聞櫻原本想說的“麻煩”哽在了喉嚨里。
她壓下嘴角的笑意,臉上依舊是慣常的沉靜,只是眼神軟了些:“你們想把它帶回家?”
“想!”孟清禾立刻重重點頭,小腦袋點得像撥浪鼓,“媽媽,它好小,找不到媽媽好可憐的,我們養(yǎng)它吧!”
她把小奶狗往懷里又緊了緊,像是怕付聞櫻拒絕,趕忙接著說:“我會給它喂飯、梳毛,不會麻煩爸爸媽媽的!”
孟宴臣也跟著點頭,聲音沉穩(wěn)卻帶著少年人的認真:“媽媽,我和妹妹可以照顧好它的?!?/p>
付聞櫻看著他們,指尖輕輕摩挲著花枝上的葉片。
她不是排斥小動物,只是怕孩子們一時新鮮,養(yǎng)幾天就膩了,到最后還是得傭人來收拾殘局。
可看著清禾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又想起宴臣難得露出的期待神色,終究還是軟了心:“家里的傭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爸爸媽媽也要工作。”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兩個孩子臉上,“如果把它帶回家,你們就要自己對它負責,每天給它喂食、遛彎,不能半途而廢,能做到嗎?”
“能!”兄妹倆異口同聲地應,聲音脆生生的,撞在廊下的柱子上,又彈回來,帶著雀躍的回音。
孟清禾高興得在原地跳了跳,懷里的小奶狗也跟著晃了晃,她忙穩(wěn)住身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狗的頭:“哥哥,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
孟宴臣想了想,看向妹妹:“叫小五好不好?我們家有爸爸、媽媽、我、你,它是第五個成員。”
“好!就叫小五!”孟清禾立刻點頭,抱著小奶狗親了親,“小五,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啦!”
許沁坐在不遠處的竹椅上,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付聞櫻向來愛干凈,前世連她掉在地上的頭發(fā)都要念叨兩句,如今卻破例允許孩子們養(yǎng)寵物。
那只小奶狗渾身是毛,還蹭了滿肚子的草屑,付聞櫻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笑著看孩子們給狗起名。
她心里竟沒多少意外,只覺得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有點麻。
親生的到底和收養(yǎng)的不一樣。
前世她也想養(yǎng)只貓,付聞櫻卻說:“貓掉毛,對你身體不好?!?/p>
一句話就駁回了,那時她還委屈了好久。
看著孟清禾把小五抱在懷里,仰著臉跟付聞櫻撒嬌時,眼尾那顆小痣都在發(fā)亮,許沁指尖悄悄攥緊了兔子玩偶。
原來有些破例,從來只給親生的。
只是看到小五搖尾巴的樣子,她又忍不住想起宋焰養(yǎng)的那只叫“小孟”的狗,也是這樣毛茸茸的,宋焰總把它揣在懷里,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小虎牙,他還說:“小孟跟你一樣,都愛黏人?!?/p>
一個星期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許沁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客房里,要么抱著兔子玩偶發(fā)呆,要么趴在窗邊看院子里的花。
孟家人待她客氣,卻也疏離。
孟懷瑾會問她想吃什么,付聞櫻會讓阿姨給她送新衣服,孟宴臣偶爾會給她送些繪本,孟清禾會把小五抱來讓她看,但沒人會刻意湊到她身邊,跟她說些貼心話。
她也試過出去走走,可每次走到客廳,都看到孟家人圍坐在一起。
孟懷瑾教清禾寫毛筆字,付聞櫻在旁邊插花,孟宴臣坐在沙發(fā)上看書,偶爾抬頭糾正清禾的握筆姿勢,小五趴在腳邊打呼嚕。
那畫面溫馨得像幅畫,她站在門口,只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墨點,怎么也融不進去,只好又默默退回房間。
直到第七天下午,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跟著孟懷瑾走進客廳,許沁才知道,是她舅舅來了。
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眉眼和許沁有些像,只是臉上帶著常年應酬的疲憊。
“沁沁,這是舅舅?!泵蠎谚阉侥腥嗣媲?。
許沁看著他,張了張嘴,才小聲叫了句:“舅舅?!?/p>
男人點點頭,聲音有些沙?。骸扒咔?,跟舅舅回家吧?!?/p>
沒有多余的寒暄,也沒有噓寒問暖。
許沁沒多說什么,轉身回客房拿起那個兔子玩偶。
——那是她唯一的行李!
她跟著舅舅往外走,路過客廳時,孟清禾正抱著小五追孟宴臣,看到她,停下腳步,仰著臉問:“許沁姐姐,你要走了嗎?”
“嗯。”許沁點點頭。
“那你還回來嗎?”孟清禾眨了眨眼。
許沁愣了愣,才搖頭:“不回來了?!?/p>
“哦?!泵锨搴痰拖骂^,摸了摸小五的頭,“那姐姐再見?!?/p>
“再見。”許沁說完,快步跟著舅舅走出了孟家大門。
沒有留戀,也沒有回頭。
她走后沒多久,張阿姨拿著一個紙箱走進客廳,里面裝著許沁這幾天用的東西。
幾件沒拆封的衣服,一本沒看完的繪本,還有一支孟宴臣送她的鋼筆。
“夫人,”張阿姨把紙箱放在地上,“許沁小姐在客房留下的這些東西怎么處理?”
付聞櫻正給花瓶換水,聞言頭也沒抬,語氣淡淡的:“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你看著辦吧。”
是捐了也好,扔了也罷,都與孟家無關了。
張阿姨應了聲“好”,抱著紙箱退了出去。
客廳里很快又恢復了熱鬧,孟清禾抱著小五跑到付聞櫻身邊,仰著臉問:“媽媽,許沁姐姐為什么要走呀?”
付聞櫻摸了摸女兒的頭,笑著說:“因為她要回自己家了呀?!?/p>
許沁跟著舅舅回了家。
那是一棟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比孟家小了不少,裝修是冷硬的現(xiàn)代風格,少了孟家的溫馨。
舅舅把她交給舅媽后,就拿著公文包匆匆往外走:“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沁沁?!?/p>
舅媽是個看起來很干練的女人,穿著精致的套裝,臉上化著淡妝,看她的眼神淡淡的,沒什么溫度。
“舅媽好?!痹S沁主動開口打招呼,手指緊張地攥著兔子玩偶。
“嗯?!本藡屩皇堑瓚艘宦?,沒多說什么,轉頭對旁邊的阿姨說,“李姐,帶沁沁去客房看看吧?!?/p>
阿姨應了聲,領著許沁往房間走。
許沁跟在后面,心里有些發(fā)沉。
她看得出來,舅媽并不喜歡她。
果然,等阿姨帶她進了房間,舅媽就沒再露面。
房間不大,家具都是現(xiàn)成的,墻壁是單調的白色,書桌上擺著一盞舊臺燈,遠比不上前世孟家為她準備的臥室。
那時孟家特意把二樓的房間重新裝修成她喜歡的粉色,書桌上擺著她愛吃的糖果,衣柜里掛滿了新衣服,付聞櫻還笑著說:“以后這就是你的房間了?!?/p>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許沁坐在床邊,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心里不免有些迷茫。
舅舅忙著工作,舅媽對她冷淡,這個所謂的“家”,讓她覺得比孟家還要陌生。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和前世一樣留在孟家,她會不會……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
她想起前世付聞櫻把宋焰的錄取通知書撕碎時的樣子,想起付聞櫻說狠話時的冷漠,想起孟清禾——孟家的親女兒,有哥哥護著,有爸媽疼著,而她若是留下,不過是個多余的人,只會再一次被夾在付聞櫻和宋焰之間,左右為難。
“不能回去?!痹S沁小聲對自己說,指尖攥緊了兔子玩偶,“只要找到宋焰就好了。”
她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早點和宋焰認識,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再苦也沒關系。
時光飛逝,轉眼就過了好幾年。
孟清禾和孟宴臣都已長成了半大的少年少女,各自結束了中高考,迎來了漫長的暑假。
孟清禾的房間里,空調吹著微涼的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她正盤腿坐在地毯上,懷里抱著個抱枕,身邊趴著的小五早已不是當年那只巴掌大的小奶狗,長成了一只威風凜凜的阿拉斯加,毛發(fā)光滑蓬松,正把腦袋擱在她的腿上,陪著她看電視劇。
“乖寶,把紅糖水喝了。”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孟清禾抬頭一看,孟宴臣端著一個白瓷碗走了進來。
才十八歲的孟宴臣,身量已近一米八五,清瘦卻挺拔,肩線利落得像被裁刀量過。
臉龐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但下頜線已漸漸有了清晰的棱角,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溫和,看人時總帶著點耐心,初具了幾分沉穩(wěn)的男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