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將那碗溫得剛好的紅糖水遞到妹妹手邊,而后在地毯上盤腿坐下,伸手揉了揉趴在旁邊的阿拉斯加的大腦袋。
小五的毛厚得像團蓬松的云,指尖陷進去能感受到底下溫?zé)岬钠と?,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小五是不是又胖了點?”
“汪汪汪——(它才不胖,那叫強壯?。?/p>
阿拉斯加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低哼,尾巴卻不情不愿地在地毯上掃了兩下,像是在抗議。
它晃了晃大腦袋,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孟宴臣的手腕,力道不輕,帶著點委屈。
孟宴臣被它逗笑了,指尖順著它的耳后輕輕摩挲。
“好好好,是我眼拙了?!彼Z氣放軟,帶著哄小孩似的縱容,“我們小五是強壯,不是胖?!?/p>
小五這才滿意,重新把腦袋擱回爪子上,閉著眼假寐,尾巴卻悄悄翹了翹。
孟清禾一邊小口喝著紅糖水,一邊歪著頭看哥哥逗狗,唇角彎得像月牙。
碗沿沾了點紅糖漬,她伸出舌尖輕輕舔掉,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喝完了。”
孟宴臣聞言抬手去接碗,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她的指尖。
涼得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似的。
他眉梢微蹙,下意識就想去夠遙控器:“你手怎么這么涼?我把空調(diào)開高點?!?/p>
“哥哥,小五毛厚,它會熱的?!泵锨搴踢B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掌心貼著他的皮膚,試圖阻止他,“我不冷,就是剛摸了小五的毛,沾了點涼氣?!?/p>
孟宴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戲。
這丫頭向來貪涼,空調(diào)總愛開到最低,蓋著薄毯子還喊熱,這會兒準(zhǔn)是怕他調(diào)高溫度,才把小五搬出來當(dāng)擋箭牌。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涼意透過皮膚滲進來,哪里是“沾了點涼氣”的樣子?
“那就讓它去自己房間?!彼Z氣不容置喙,反手就撥開了她的手,指尖在遙控器上按了兩下。
空調(diào)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從22度跳到了26度。
這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了。
孟清禾輕哼一聲,氣鼓鼓地松開了手,腮幫鼓得像塞了顆小團子:“哥哥最壞了?!?/p>
孟宴臣沒理她的抱怨,起身把碗放在茶幾上,回頭俯身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清禾輕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小腿在空中晃了晃:“哥哥!你放我下來!”
“別動?!泵涎绯挤€(wěn)穩(wěn)地托著她的膝彎,走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而后把她放在自己腿上,順手從沙發(fā)上扯過一條米白色的小毯子,仔細蓋在她的腿上,邊角都掖得嚴嚴實實,“老實坐著?!?/p>
毯子是羊絨的,軟乎乎的貼著皮膚,帶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意。
孟清禾在他懷里扭了扭,鼻尖蹭到他的襯衫領(lǐng)口,能聞到淡淡的雪松味,是哥哥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她仰頭看著他,眼尾微微下垂,帶著點撒嬌的委屈:“哥哥,我熱嘛?!?/p>
“不熱?!泵涎绯嫉皖^看她,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剛喝了紅糖水,身上該暖起來了?!?/p>
“你把空調(diào)開低一點好不好?”她晃了晃他的胳膊,聲音軟得像棉花糖,眼睛里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就低一點點,我不摸小五了還不行嗎?”
孟宴臣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卻還是硬起心腸:“不好,撒嬌也沒用?!?/p>
他怎么敢再縱容她?
想起去年夏天她第一次來生理期時的樣子,孟宴臣的心還跟著揪緊。
也是這樣悶熱的天氣,她仗著自己貪涼,把房間空調(diào)開到18度,抱著冰西瓜啃了大半個,下午又偷偷溜去冰箱拿了三根雪糕,一根接一根地吃。
那天晚上他們在三樓影音室看電影,她窩在他懷里,蓋著條薄毯子,小腦袋靠在他的肩窩,時不時往他嘴里塞顆爆米花。
影音室里很暗,只有銀幕上的光影在晃動,映得她的側(cè)臉忽明忽暗。
孟宴臣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覺衣角被輕輕扯了扯,緊接著是妹妹低低的啜泣聲,帶著點壓抑的疼:“哥哥……”
他心里一緊,連忙低頭去看。
昏暗中,清禾的小臉白得像紙,額頭沁著密密麻麻的冷汗,眉頭緊緊蹙著,一只手捂著小腹,身子微微蜷曲著,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怎么了?是不是心臟不舒服?”孟宴臣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去摸手機叫救護車。他記得妹妹小時候心臟不太好,雖然后來養(yǎng)好了,可他總怕出意外。
“不是……”清禾拉住他的手,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哥哥,你抱我回房間……叫媽媽過來……”
她的指尖涼得像冰,攥得他的手生疼。
孟宴臣也顧不上多想,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腳步匆匆地往她房間走。懷里的人輕得像片羽毛,卻讓他走得步步心驚。
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后,他才慌慌張張地去叫付聞櫻。
付聞櫻一進房間就關(guān)上了門,孟宴臣站在門外,背脊還繃得緊緊的。
等心跳稍微平復(fù)了些,他低頭整理衣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子內(nèi)側(cè)沾了一片暗紅的血漬,不大,卻刺眼得很。
他猛地僵住,耳尖“騰”地一下就紅了。初中生物課上講過的知識瞬間涌進腦子里,那些模糊的“生理周期”“女性特征”的字眼,此刻都有了具體的指向。
他站在原地,手指攥著衣角,第一次模糊地意識到:妹妹已經(jīng)長大了。
她不再是那個會趴在他背上要抱抱的小不點,也不是那個半夜做了噩夢會鉆進他被窩的小丫頭了。
她是個女孩子,而他是哥哥,也是異性。
那些過于親密的舉動,比如讓她窩在懷里看電影,比如睡前給她講故事時摸她的頭發(fā),或許都該開始避諱了。
妹妹還小,被家里人護得太好,心思單純得像張白紙,依賴他,總愛黏著他,這沒錯。
可他是哥哥,總得先一步替她著想,教她樹立起性別意識,不然以后出去了,被人欺負了怎么辦?
孟宴臣向來是個行動派。
從那天起,他就刻意回避著和清禾有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
她再想窩他懷里,他會找借口說腰不舒服;她睡前想讓他講故事,他會把書遞給她,說自己還有作業(yè)沒寫完;甚至連牽手,都只在她過馬路或者怕黑的時候才會牽,且只牽指尖。
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起初清禾跟他撒嬌,拉著他的胳膊晃,問他:“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還能硬著心腸裝傻,別開臉說:“沒有,哥哥忙?!?/p>
可沒過幾天,半夜他手機突然響了,是清禾打來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又氣又委屈:“孟宴臣!你是不是不要我這個妹妹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得厲害,“你這幾天都不理我……是不是覺得我麻煩了?那我……那我也不要你這個哥哥了!”
孟宴臣握著手機,聽著她帶著哭腔的控訴,只覺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在了一塊兒,疼得他說不出話。
什么性別意識,什么避諱,在妹妹的眼淚面前,全都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他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連鞋都沒顧上穿,光著腳就跑到了隔壁房間,輕輕敲了敲門:“清禾?開門,是哥哥。”
門里沒動靜,只有壓抑的啜泣聲。
他又敲了敲,放軟了聲音:“乖寶,是哥哥不好,你先開門好不好?”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咔噠”一聲開了。
清禾站在門后,眼睛紅腫得像兔子,臉上還掛著淚珠,見了他,別過臉不肯看他,卻又沒關(guān)門,顯然是在等他哄。
孟宴臣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走進房間,反手關(guān)上門,伸手想抱她,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決定”,手停在半空,最終只是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淚:“是哥哥不對,不該不理你?!?/p>
小家伙脾氣大得很,他避了她幾天,她就冷著臉跟他置了幾天氣。
那段時間,孟宴臣吃飯都沒胃口,總覺得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空了大半,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會讓妹妹這么難過,他何必糾結(jié)那些有的沒的?
最后還是他把藏了好久的限量版繪本拿出來,又陪著她看了一晚上動畫片,哄了半宿,才把人哄好。
清禾窩在他懷里,抱著他的胳膊,小聲說:“哥哥以后不許再不理我了?!?/p>
“不了,再也不了?!彼B忙點頭,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小時候那樣。
自那以后,兄妹倆又和好如初,只是孟宴臣對她看得更緊了。
他不再刻意回避肢體接觸,卻會在日常相處里悄悄教她分寸。
比如不讓她再像小時候那樣跟男生勾肩搭背,比如提醒她換衣服時要鎖門,比如看到她跟同學(xué)聊天時,會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態(tài)度。
他想,性別意識要教,但不能用“疏遠”的方式。
他是哥哥,既要護著她的單純,也要護著她不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