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指尖捻著童話書的頁角，目光從妹妹發(fā)頂移開，落在書桌堆著的習(xí)題冊上，語氣帶著點不容置喙的認(rèn)真：“昨天哥哥給你布置的數(shù)學(xué)題寫完沒？”

他高中三年向來是年級榜首的?？停嚲砩系募t勾幾乎要漫出紙頁，高考結(jié)束后雖成績未出，燕城大學(xué)的保送名額卻早已為他留著。

甚至有北方頂尖學(xué)府的招生老師遞來橄欖枝，許他任選專業(yè)。

可他只淡淡謝過，從未松口。

這座城市藏著他從小到大的牽掛，從妹妹攥著他衣角學(xué)走路的模樣，到如今她窩在懷里撒嬌的軟語，早已把他的腳步牢牢拴住，再好的遠方，沒有她的地方，便都算不得“歸宿”。

而身旁的孟清禾，成績雖不算差，卻總帶著股小姑娘的懶散，遇著難題便想往后縮，若非有人盯著，能把習(xí)題冊壓在枕頭下睡一下午。

為了讓她明年高考能穩(wěn)穩(wěn)踩進燕城大學(xué)的分?jǐn)?shù)線，孟宴臣從不讓她偷懶，哪怕是暑假，也只讓她歇了三天，就借著爸媽怕她開學(xué)掉隊的由頭，搬了習(xí)題冊進她房間，成了常駐的“補習(xí)老師”。

“喏。”孟清禾從書桌的書堆里扒拉了半天，抽出一本題冊，遞到他面前時還帶著點不情愿的小脾氣，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翻，“早寫完了，哥哥比媽媽還愛催?！?/p>

孟宴臣低笑一聲，沒接她的抱怨，斂眸垂眼時，纖長的睫毛在鏡片后投下淺淺的陰影。

他用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著題冊邊緣，指尖劃過紙頁時帶起細微的“沙沙”聲，一頁頁翻得極快，卻沒漏過任何一道題。

孟清禾懶懶地往他懷里縮了縮，像只找到暖窩的小貓，下巴擱在他的肩窩上，看著他從筆筒里抽出紅筆。

他甚至沒去碰旁邊那本解析書，只掃一眼題干，筆尖就在紙頁上落下利落的紅勾，偶爾遇著步驟略糙的地方，才停下來添兩筆批注，筆尖在紙上“篤篤”輕響，卻從不停滯。

“做的不錯?！钡茸詈笠豁摲辏}冊上幾乎鋪滿了紅勾，只在最后兩道大題旁添了兩行小字批注。

孟宴臣合上筆帽，滿意地彎了彎唇角，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腹蹭過她軟乎乎的發(fā)頂，“看來沒偷懶?！?/p>

“那當(dāng)然。”孟清禾立刻仰起臉，眼睛亮得像沾了光的琉璃，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帶著點孩子氣的得意，“我也可聰明了，哥哥教一遍就會?！?/p>

孟宴臣眉梢微揚，屈起指節(jié)在她鼻尖上輕叩了一下，力道輕得像碰花瓣：“既然昨天的都學(xué)會了，那就開始學(xué)下一個知識點吧?！?/p>

孟清禾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下一秒就垮了下來，眼底浮起一層薄薄的哀怨，連聲音都軟了三分：“啊？還要學(xué)啊……哥哥，今天可是暑假欸?！?/p>

“暑假才要趁空補短板。”孟宴臣沒給她討價還價的余地，從書堆里抽出一本數(shù)學(xué)講義，翻到“函數(shù)零點”那一頁。

指尖點在例題上，聲音清冽如冰泉，卻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潤腔調(diào)，像夏日午后穿堂而過的清風(fēng)。

“函數(shù)的零點就是方程實數(shù)根，即函數(shù)的圖象與x軸交點的橫坐標(biāo)，亦即：方程f(x)=0有實數(shù)根?函數(shù)y=f(x)的圖象與x軸有交點……”

這樣的聲音本是好聽的，清潤又沉穩(wěn)，從前孟清禾夜里睡不著，總愛纏著他念課文，說：“哥哥的聲音比搖籃曲還好聽。”

可再好的聲音，一旦和“函數(shù)”“方程”綁在一起，于她而言就成了催命的催眠曲，尤其是在她本就犯困的時候。

更別提，從小到大她多半是靠哥哥哄睡的。

小時候是坐在搖椅上聽他念童話，大了些是窩在他懷里聽他講題，他的聲音像層軟棉棉的云，總能把她的困意輕輕托起來。

偏偏今天中午和小五追偶像劇太上頭，主角虐心時她跟著掉眼淚，撒糖時又抱著抱枕傻笑，連張阿姨來叫午睡都擺擺手說“不困”，這會兒后遺癥就來了。

眼下簡直是“困意buff”疊滿。

哥哥溫吞的講課聲是背景音，懷里的溫度暖得像揣了個小暖爐，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來，把空氣烘得懶洋洋的，連小五都趴在腳邊打起了呼嚕。

孟清禾努力瞪著眼，想看清書上的公式，可眼皮像墜了鉛，沒撐過半個鐘頭就開始打架。

她耳朵還勉強聽著，哥哥說到圖象交點時，她還能含糊地嗯一聲，可大腦早就像被按了暫停鍵，公式在眼前飄來飄去，最后都化成了一團模糊的光影。

到后來，她干脆把臉埋進哥哥的頸窩，呼吸漸漸放緩，鼻尖蹭著他的襯衫領(lǐng)口，連嗯的力氣都沒了。

孟宴臣講完一道例題，轉(zhuǎn)頭想問問她懂了沒，低頭卻見懷中人已經(jīng)歪著頭睡熟了。

她的睫毛長長的，搭在眼瞼上像兩把小扇子，嘴角還微微翹著，大概是做了什么好夢，呼吸輕輕拂過他的頸側(cè)，帶著點甜軟的氣息。

他又好氣又好笑，指尖輕輕刮了刮她的臉頰：“跟小豬似的，說睡就睡。”

說是拘著她補習(xí)，可他哪里真舍得逼太緊？

尤其這幾天她身體不適，臉色總帶著點淺淡的蒼白，剛才遞題冊時指尖還涼著。

左右孟家不缺這點家底，對他們而言，清禾的成績能好自然是錦上添花，可比起分?jǐn)?shù)，她的身體、她的心情才是頂重要的。

大不了以后她不想讀書，家里養(yǎng)她一輩子就是了，他這個哥哥，還能讓她受委屈？

孟宴臣放軟了動作，小心地調(diào)整了姿勢，讓她靠得更穩(wěn)些，又把腿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她露在外面的小臂，邊角掖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做完這一切，他才起身把桌上的課本題冊收進書包，轉(zhuǎn)身拿起桌邊的幾份文件。

那是早上張阿姨送上來的，是爸爸讓他試著過目的幾個項目計劃書。

雖才剛高考完，孟懷瑾和付聞櫻卻已有意讓他接觸公司事務(wù)。

國坤集團是爸媽一輩子的心血，將來他們退了，總要有個人接過來。

家里就他和清禾兩個孩子，他是哥哥，這份責(zé)任自然該他擔(dān)著。

至于妹妹，他只盼著她永遠活得自在，拿著公司的股份分紅，每天看看劇、逛逛街，被全家人寵著就好，不必沾染上半點商場的風(fēng)霜。

不過爸媽也疼他，沒急于給他壓擔(dān)子，只揀了幾個不太重要的合作項目讓他試試手，權(quán)當(dāng)練筆。

可孟宴臣做事向來較真，哪怕只是“試試手”，也不肯敷衍。

他把文件攤在膝蓋上，怕她睡不安穩(wěn)一手仍穩(wěn)穩(wěn)攬著懷里的妹妹，另一手翻動著紙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