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病好后的第一周，接到了畫廊的邀約。他大學時學的是美術(shù)，生病前還在籌備個人畫展，這次是策展人特意打來，說有位“重要藏家”想提前看他的習作。

畫廊設(shè)在老洋房的一層，落地窗外爬滿常青藤。蘇念到的時候，穿米白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他的畫前，指尖輕輕點著畫框邊緣。聽見腳步聲，男人轉(zhuǎn)過身，笑眼溫和：“是蘇念先生吧？我是林嶼川。”

蘇念愣了愣——他聽過這個名字，沈硯提過幾次，說鼎宸集團的林嶼川是城西地塊競標里最難纏的對手。他攥緊了手里的帆布包帶，剛要開口，林嶼川已經(jīng)主動遞來一杯熱咖啡：“我看過你的畫，筆觸里有種很安靜的韌勁，像在等什么?！?/p>

這話戳得蘇念心口微澀。他低頭攪著咖啡，沒接話，林嶼川卻沒再追問，只是慢悠悠地講起畫里的光影：“你喜歡用冷色調(diào)，但總在角落留一點暖黃，是故意的？”

兩人聊了近一個小時，林嶼川沒提半句沈硯，也沒提競標，只談畫，偶爾說起最近的藝術(shù)展。臨走時，林嶼川遞來一張名片：“下周有場油畫展，要是你有空，想請你一起去?！?/p>

蘇念捏著那張燙金名片，指尖有些發(fā)燙。他知道林嶼川接近自己或許別有目的，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說了聲“好”——太久沒人這樣認真聽他說話，太久沒人在意他畫里的心思，哪怕這份在意可能帶著別的盤算。

沒過兩天，蘇念赴約去了油畫展。林嶼川比上次更顯周到，提前訂好了展廳的導(dǎo)覽服務(wù)，還記得他感冒剛好，特意帶了杯溫蜂蜜水。兩人站在一幅印象派畫作前時，林嶼川忽然說：“我聽說，沈總很少陪你出來？”

蘇念端著水杯的手頓了頓，勉強笑了笑：“他忙?！?/p>

“再忙，也不該讓在意的人孤單?！绷謳Z川的聲音放得很輕，目光落在他泛紅的耳尖上，“上次你在醫(yī)院，沈總連探望都沒去，倒是讓助理送了支票——這種事，換做誰都會寒心吧？”

蘇念猛地抬頭，撞見林嶼川眼里毫不掩飾的試探。他攥緊了水杯，轉(zhuǎn)身就走：“林先生，我想我們沒必要聊這些?！?/p>

林嶼川沒攔他，只是在他身后輕聲說：“蘇先生，你值得被人放在心上，不是嗎？”

這話像根細針，扎得蘇念眼眶發(fā)疼。他走出展廳，深秋的風卷著落葉撲在臉上，才發(fā)現(xiàn)手機里有三條未讀消息，全是沈硯的。

第一條是“在哪兒？發(fā)定位”，第二條是“林嶼川找你做什么”，第三條最簡短，也最刺眼：“立刻回家。”

蘇念開車回去時，玄關(guān)的燈亮著。沈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指尖夾著支煙，煙灰已經(jīng)積了很長一截?？匆娝M來，沈硯抬了抬眼，語氣冷得像冰：“你倒是自在，還有心情跟林嶼川去看畫展?！?/p>

蘇念換鞋的手頓了頓，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又被沈硯的話堵了回去：“你以為他是真心跟你聊畫？他是想從我身邊的人手里套消息?！?/p>

“我沒有跟他說任何關(guān)于你的事?！碧K念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他走到沈硯面前，想把林嶼川遞名片、邀畫展的細節(jié)說清楚，卻看見沈硯把煙摁在煙灰缸里，火星濺起時，抬眸看他，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蘇念，你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別以為跟林嶼川走得近，就能在我這里討到什么好處，更別妄想用這種方式綁住我?！?/p>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進蘇念心里。他站在原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我沒有想綁住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硯打斷他的話，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只是覺得我最近忽略你，所以找個人刺激我？還是覺得林嶼川能給你比我更好的？”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仿佛在剖析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蘇念看著他，忽然就笑了，笑容里滿是自嘲：“沈硯，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他想起生病時自己獨自在醫(yī)院輸液，想起生日那天涼透的燴飯，想起這七年里自己小心翼翼的心意，原來在沈硯眼里，不過是“討好處”“綁住他”的手段。

沈硯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冷硬地說：“不然呢？你留在我身邊，不就是圖這些嗎？蘇念，我們當初說好是‘試試’，你該清楚自己的位置。別做這些沒用的事，讓大家都難堪?！?/p>

說完，沈硯轉(zhuǎn)身走進書房，“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客廳里只剩下蘇念一個人，落地鐘的滴答聲格外刺耳，他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里。不知道過了多久，書房的門開了。沈硯走出來時，看見蘇念還蹲在沙發(fā)邊，肩膀微微發(fā)抖。他的腳步頓了頓，心里忽然泛起一絲莫名的煩躁——剛才說的話好像重了些，可話已經(jīng)出口，再收回就顯得自己在意了。

他走過去，把一件羊絨外套扔在蘇念身上：“別蹲在這里，感冒剛好，再凍著又要去醫(yī)院?！闭Z氣依舊冷硬，卻比剛才軟了些。

蘇念拿起外套，慢慢站起身，沒看沈硯，只是低聲說：“我知道了，以后不會再跟林先生見面了?！?/p>

沈硯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喉間動了動，想說點什么，最終還是只說了句：“早點休息?！?/p>

蘇念點點頭，轉(zhuǎn)身走進臥室。關(guān)上門的瞬間，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他靠在門板上，聽著客廳里沈硯打電話的聲音，內(nèi)容全是關(guān)于競標的事，沒有一句問他是不是難過，是不是還在生氣。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淺淺的光影。蘇念把臉埋進枕頭里，想起林嶼川說的那句“你值得被人放在心上”，忽然就覺得，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期待沈硯會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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