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員外跪在地上，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沾濕了胸前的錦緞衣襟。他哆哆嗦嗦地指著木箱里的銅匠工具：“那……那釘是我讓王銅匠打的不假，可我是用來修祠堂門的！祠堂的蓮花釘?shù)袅藥最w，我才讓他仿著打……”
“仿著打？”寧慧悠蹲下身，捏起那枚與棺釘同款的蓮花釘，“這釘身的紋路、釘帽的弧度，與張秀才棺中那枚分毫不差，連釘尖的淬火痕跡都一樣。王銅匠若只是修祠堂門，何必打這樣小的釘？”
京兆尹在一旁補(bǔ)了句：“張二死時(shí)攥著的玉佩，上面刻著‘李’字，你說與你無關(guān)？”
李員外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寧慧悠讓衙役把他扶到椅子上，又問：“張秀才死前幾日，是不是去過你家？”
李員外攥著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過了半晌才點(diǎn)頭：“去……去過。他說……說要我還他三十兩銀子，不然就去報(bào)官。”
“報(bào)官？報(bào)什么官？”
“他……他說我當(dāng)年科舉時(shí)，偷換了他的卷子?！崩顔T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人聽見，“那年我和他一同趕考，他的文章寫得比我好，可放榜時(shí)卻是我中了舉。他總說我做了手腳，這些年時(shí)不時(shí)就來要錢……”
寧慧悠想起張秀才是個(gè)窮秀才，卻能借給張二二十兩銀子，心里隱約有了數(shù)：“你給過他錢？”
“給過！前前后后給了快一百兩了！”李員外急道，“可他總不滿足，說要去京城找當(dāng)年的主考官對(duì)質(zhì)。前幾日他又來鬧，說再給三十兩就徹底了斷，我實(shí)在拿不出……”
“拿不出就殺了他？”京兆尹追問。
“沒有！”李員外猛地站起來，又被衙役按回椅子上，“我沒殺他！是王銅匠！是他說能幫我‘解決’麻煩！”
王銅匠去年冬天來李家洼找活時(shí)，說自己懂些“手段”，能幫人處理難纏的事。李員外被張秀才纏得沒辦法，就跟王銅匠提了幾句，沒承想幾日后張秀才就“病死”了。王銅匠拿著二十兩銀子來領(lǐng)賞，說張秀才是染了急病，他還幫著張二料理了后事。
“張二也是王銅匠殺的？”寧慧悠問。
李員外搖頭：“不知道……張二知道我給張秀才錢的事，前幾日還來訛我，說不給五十兩就把我偷換卷子的事說出去。我沒理他，沒想到他就……”
寧慧悠讓人去查王銅匠的下落。據(jù)李家洼的村民說，王銅匠前幾日還在村里晃悠，手里多了個(gè)沉甸甸的布包，說是要去城里買工具，往城東方向去了。
“城東有個(gè)廢棄的鐵鋪。”京兆尹道，“前幾年燒了，就剩個(gè)空院子，王銅匠說不定躲在那兒?！?/p>
一行人往城東鐵鋪去時(shí)，天已擦黑。鐵鋪的院門鎖著，卻留著條縫，往里看能看見灶房亮著微光。寧慧悠示意衙役埋伏在周圍，自己則推開門悄悄走進(jìn)去。
灶房里，個(gè)穿短打的漢子正蹲在爐邊擦鐵釘，地上堆著十幾枚蓮花釘，和張秀才棺里的一模一樣。他聽見動(dòng)靜回頭，臉上有道疤——正是村民說的王銅匠。
“你們?cè)趺凑业竭@兒的？”王銅匠抓起身邊的鐵錘，眼神狠戾。
“張秀才和張二都是你殺的？”寧慧悠問。
王銅匠冷笑一聲：“是又怎樣？張秀才貪得無厭，張二見錢眼開，都該殺！”
原來王銅匠根本不是銅匠，是個(gè)逃犯——前幾年在老家殺了人，才化名躲到李家洼。他聽說李員外和張秀才的恩怨，就起了歹心：先趁張秀才夜里回家時(shí)，用鑿子鑿死了他，再拿著張秀才的錢找到張二，讓他謊稱叔叔病死，還塞給他幾塊銀子封口。
“張二后來發(fā)現(xiàn)我殺了張秀才，就來訛我，說要分一半的錢?！蓖蹉~匠啐了口唾沫，“我假意答應(yīng)在柴房交錢，趁他不注意就……”
他話沒說完，就舉著鐵錘朝寧慧悠撲來。埋伏的衙役立刻沖進(jìn)來，幾下就把他按住。王銅匠掙扎著喊：“李員外也不是好東西！他偷換卷子才中舉，本就該遭報(bào)應(yīng)！”
寧慧悠讓人在鐵鋪搜查，在床底下找到個(gè)木盒，里面除了幾十兩銀子，還有張泛黃的考卷——卷面寫著張秀才的名字，字跡卻被人用墨涂改過，隱約能看出李員外的筆跡。
“果然是偷換了卷子?！本┱滓笾季韲@氣，“寒窗苦讀十幾年，竟被人這樣坑了。”
寧慧悠看著那些蓮花釘，忽然發(fā)現(xiàn)釘身刻著個(gè)極小的“王”字——是王銅匠的記號(hào)。她想起張秀才棺里的鐵釘，讓衙役拿過來比對(duì)，果然也有個(gè)“王”字，只是被銹跡蓋住了。
“把王銅匠押回衙門?！睂幓塾频溃霸偃ゲ楫?dāng)年科舉的主考官，看看李員外偷換卷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回到衙門時(shí)，已是深夜。李員外還在牢里哭鬧，見了考卷卻突然安靜下來，癱坐在地上喃喃道：“都怪我……當(dāng)年若不是我貪心，也不會(huì)有今日……”
仵作拿著新驗(yàn)的結(jié)果進(jìn)來：“郡主，張秀才的尸身里檢出了蒙汗藥的成分，是先被迷暈再遭毒手的。張二的尸身也是，后腦的傷口和鑿子形狀完全對(duì)上?！?/p>
證據(jù)確鑿，王銅匠卻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為，不肯提李員外半個(gè)字。寧慧悠坐在燈下翻著卷宗，總覺得哪里不對(duì)——王銅匠一個(gè)逃犯，怎敢在李家洼明目張膽殺人？李員外說沒指使，可王銅匠領(lǐng)賞時(shí)他為何不追問？
“去問問李員外的管家?！睂幓塾茖?duì)衙役道，“看看張秀才死那天夜里，李員外在哪兒?！?/p>
管家被帶來時(shí)，嚇得腿都軟了。沒等問幾句就招了：“那天夜里……員外去了村西的破廟！說是和王銅匠碰頭！回來時(shí)手里還沾著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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