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挾著淡淡的雪松香掠過教室，楊博文望著窗外發(fā)怔，直到耳邊響起班主任的聲音：“這是左奇函同學，大家歡迎。”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他轉(zhuǎn)頭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左奇函背著書包站在門口，黑色短發(fā)下眉眼冷冽如冰，目光卻在教室里掃視一圈，最終定格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

楊博文的心跳漏了一拍。左奇函邁著長腿走過來，雪松香氣愈發(fā)清晰。他在旁邊坐下時，楊博文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像鋼琴家般優(yōu)雅，連翻書頁的動作都帶著韻律。楊博文鼓起勇氣打招呼：“你好，我是楊博文?！弊笃婧D(zhuǎn)過頭，眼神冷得像冬日湖面，“嗯?！币粋€字便再無下文。楊博文的臉瞬間漲紅，訕訕地轉(zhuǎn)回頭，掌心沁出薄汗。

此后，左奇函總像一座孤島。他從不主動與人交談，下課便獨自去天臺或音樂教室。楊博文常聽見音樂室傳來肖邦的《夜曲》，旋律如泣如訴，仿佛藏著千言萬語。他忍不住偷偷靠近，透過門縫看見左奇函彈琴的背影，月光灑在他肩上，像一幅孤獨的畫。

直到某天值日，圖書館頂層掉下一本素描本。楊博文撿起來，扉頁赫然寫著“左奇函”。好奇心驅(qū)使他翻開——第一頁是他自己的側(cè)臉，睫毛、唇角勾勒得細致入微；第二頁是他在籃球場上躍起投籃的瞬間；第三頁是午睡時趴在課桌上的模樣……每一頁都是他，從開學至今，無一遺漏。最后一頁日期是昨天，畫著他偷聽鋼琴時的背影，旁邊小字寫著：“明明那么喜歡，卻不敢靠近?！?/p>

楊博文的手顫抖著合上本子，沖進音樂教室。琴聲戛然而止，左奇函轉(zhuǎn)身時臉色蒼白，“還給我！”他聲音發(fā)顫，伸手欲奪。楊博文后退一步，聲音哽咽：“為什么畫我？為什么……裝作不認識我？”左奇函的手僵在半空，沉默良久，最終只吐出兩個字：“抱歉?！北戕D(zhuǎn)身離去，背影單薄如紙。

誤會如藤蔓般瘋長。那之后，楊博文總在抽屜發(fā)現(xiàn)未署名的素描，畫中他的表情愈發(fā)鮮活，可左奇函依舊冷漠。直到某日，楊博文在操場撿到左奇函遺落的日記本。翻開時，密密麻麻的字刺痛了他的眼：

“9月1日：轉(zhuǎn)學第一天，他沖我笑的樣子像陽光?？晌也桓铱拷?，癌癥復發(fā)的事不能讓他知道……”

“9月15日：他偷偷聽我的琴聲，我好想回頭抱住他，但只能裝作沒看見?！?/p>

“10月3日：今天他打籃球摔倒了，我攥著止血棉在人群外站了好久，不敢上前?！?/p>

楊博文如墜冰窖。他狂奔至天臺，左奇函正倚著欄桿咳嗽，掌心有血跡?！澳闵槭裁床桓嬖V我？”楊博文聲音顫抖。左奇函苦笑，“告訴你又能怎樣？不過是徒增痛苦?！彼D(zhuǎn)身欲走，楊博文從背后抱住他，“我不怕痛苦，我只怕你一個人扛著！”左奇函的身體僵住，雪松香氣混著藥味鉆進楊博文鼻尖，他聽見左奇函的嘆息：“博文，太晚了……下個月我就要去化療了?！?/p>

那夜，楊博文在病房外守到天明。左奇函的母親紅著眼眶遞給他一封信：“這是奇函昨晚寫的，說如果……如果他不在了，就交給你?！睏畈┪念澏吨痖_：

“博文：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或許已不在人間。很抱歉用冷漠傷害你，但我必須推開你。素描本里每一幅畫都是我的告白，可我說不出口。癌癥復發(fā)時，我告訴自己，只要遠遠看著你笑，就夠了。記得那本《曖昧粉藍》嗎？是汪浚熙送的，我本想看完后送你，但被誤會了。其實書里夾著我們的合照，背面我寫了‘你是我見過最溫暖的光’?？上В瑳]機會給你了。

別為我難過太久，好好活著。窗外的雪松會替我繼續(xù)守護你。

——奇函”

楊博文攥著信沖進病房，卻只看見心電監(jiān)護儀冰冷的直線。護士說，凌晨三點，左奇函在劇痛中停止了呼吸。

葬禮那天，楊博文抱著素描本站在墓前。雪松香氣縈繞，他翻開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背面用鉛筆寫著：“其實每次你說‘你好’，我的心跳都會漏一拍。”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忽然想起，左奇函的琴聲總在黃昏時分最哀傷，那時他總在天臺畫素描——原來那些刻意的疏離，都是最溫柔的靠近。

多年后，楊博文成為鋼琴老師。每當學生彈奏《夜曲》，他總會恍惚看見左奇函的背影。抽屜里，那本《曖昧粉藍》夾著兩人的合照，背面字跡已被淚水暈染，卻仍清晰可見——“你是我見過最溫暖的光”。

風掠過教室，雪松香依舊。楊博文合上琴譜，輕聲說：“奇函，這次換我守護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