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安坐在銅鏡前,燭光搖曳。她伸手去摸鬢角,指尖碰到一根銀絲,愣了片刻。
"殿下。"青竹抱著披風進來,輕手輕腳地搭在她肩上。"外頭涼......"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馬蹄聲。沈榮安抬頭望向窗外,只見一騎快馬踏雪而來。馬上人穿著禁軍服飾,勒馬時濺起一片雪沫。
"報——"傳令兵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南疆急報!"
沈榮安疾步上前。她接過密信的手有些發(fā)抖,展開時雪粒落在紙上,洇濕了墨跡。
"圣女殿有人欲取密印......"她念到這里,聲音突然卡住。后面幾個字被雪水浸透,模糊不清。
青竹湊近看:"要不要拿燈來照照?"
"不必了。"沈榮安將密信揉成一團,"告訴他們,我沈榮安,豈會就此沉寂?"
夜深人靜時,沈榮安站在鏡前卸妝。銅鏡映出她蒼白的臉,還有鬢角幾根銀絲。她伸手去拔步搖,卻不小心碰倒了妝臺上的琉璃瓶。
"哐當"一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寒鴉。
青竹慌忙進來收拾:"殿下小心......"
"出去吧。"沈榮安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屋里只剩她一個。燭光搖曳,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忽然看見鏡中閃過一道身影——十五歲的少女正在卸甲,鎧甲碎片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你真的甘心做籠中金雀?"沈榮安猛地轉(zhuǎn)身,身后空無一人。她再看向鏡子,少女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只余下她蒼白的臉。
"我沈榮安......"她低聲說,"豈會就此沉寂?"
窗外飄雪依舊。沈榮安走到案前,抽出一卷邊關地圖展開。燭光映亮她眼底重新燃起的鋒芒,像雪地里綻放的紅梅。
戌時三刻,寢殿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沈榮安沒有回頭,繼續(xù)研究地圖。
"殿下。"阿玲的聲音很輕,"我?guī)砹诵碌南ⅰ?
"說。"
"圣女殿那邊......"阿玲頓了頓,"有人想殺我滅口。"
沈榮安終于抬起頭:"所以呢?"
"所以,"阿玲從懷中掏出一塊泛著微光的密印碎片,"我決定留下來。"
沈榮安接過密印,指尖摩挲著粗糙的邊緣。她想起蕭庭初說過的話:"兵權(quán)不可棄。"
"告訴他們,"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我沈榮安,豈會就此沉寂?"
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很快化作一滴水。沈榮安望著遠方,仿佛看見蕭庭初站在雪地里等她。
"你真要回去?"阿玲輕聲問。
沈榮安沒說話。她走到床邊,掀開錦被一角,露出一把短刀。刀鞘上刻著暗紋,是寧玄教她用的第一把刀。
"當年他教我使刀,說'刀在人在'。"她摩挲著刀柄,"現(xiàn)在該輪到我去問他這句話了。"
阿玲沉默片刻:"圣女殿那邊......"
"我知道。"沈榮安打斷她,"你是南疆人,不想回去也是常理。但這次不一樣。"她轉(zhuǎn)身看著阿玲,"你說有人想殺你滅口?"
"不止。"阿玲咬了咬嘴唇,"他們在找'心蠱'。"
沈榮安瞳孔一縮:"什么?"
"心蠱是南疆最古老的蠱毒,相傳能讓人死而復生。"阿玲聲音發(fā)顫,"但他們不知道,這東西......"
"怎么?"
"它認主。"阿玲握緊手中的密印,"只有舊主才能喚醒它。"
沈榮安久久不語。她忽然笑了,笑得苦澀:"看來老天爺是真不肯放過我們。"
"殿下......"
"給我講講那個故事吧。"沈榮安坐回案前,"就是你說的那個關于南疆圣女的傳說。"
阿玲遲疑了一下:"傳說是這樣的,每過百年,南疆就會出現(xiàn)一位'血契之主'。這個人天生帶著印記,注定要守護南疆......"
"后來呢?"
"后來......"阿玲聲音越來越低,"據(jù)說這位血契之主會被'心蠱'選中,成為它的新主人。"
沈榮安手指輕輕敲打桌面:"所以這次他們要找的,不是密印,而是我?"
"是。"阿玲點頭,"但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到現(xiàn)在才......"
"因為寧玄還沒死。"沈榮安突然說,"我記得他臨終前說過'封印未破,血契未盡'。"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那現(xiàn)在......"
"現(xiàn)在,"沈榮安站起身,走到窗邊,"是時候了結(jié)這一切了。"
"殿下您要......"
"我要去南疆。"沈榮安轉(zhuǎn)過身,"既然他們想找我,那就讓他們來找。這次,換我等著他們。"
"可是......"
"放心。"沈榮安露出一個微笑,"我沈榮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抓住的。"
阿玲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比當年在軍營里還要可怕。
"我跟您一起去。"
"不行。"沈榮安搖頭,"你得留在京城。圣女殿那邊......"
"我已經(jīng)背叛了他們。"阿玲打斷她,"現(xiàn)在我是南疆的叛徒。"
沈榮安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打算怎么辦?"
"跟我一起走。"阿玲語氣堅定,"我可以幫你對付那些人。"
沈榮安看著她,忽然笑了:"你知道嗎?你跟明斕有點像。"
"明斕?"
"對,她也是這樣,總想著替我擋災。"沈榮安走近幾步,"但有時候,該來的總會來。"
"殿下......"
"別勸我了。"沈榮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我不會讓任何人替我擋災。"
阿玲還想說什么,卻被沈榮安的眼神制止了。
"去幫我準備些東西。"沈榮安轉(zhuǎn)身走向案前,"三天后,我要離開京城。"
"是。"阿玲低頭應道,卻偷偷看了她一眼。
沈榮安似乎察覺到了,輕聲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這次,我必須親自去。"
阿玲沒有回答,只是默默退出了房間。
房間里又只剩下沈榮安一個人。她拿起那塊密印碎片,對著燭光仔細端詳。碎片在光線下泛著幽藍的光,像是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
"蕭庭初啊蕭庭初,"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你說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沈榮安走到窗前,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忽然,她想起那年冬天,蕭庭初帶她去北境校場的情景。
"你真的甘心做籠中金雀?"她喃喃自語。
第二天清晨,沈榮安早早起身。她站在鏡前梳頭,看著銅鏡中自己的臉。忽然,她拿起剪刀,咔嚓一聲,剪下一縷頭發(fā)。
"殿下!"青竹驚呼,"您的頭發(fā)......"
"沒事。"沈榮安將那縷頭發(fā)放進一個小木匣里,"幫我把這個送去......"
她頓了頓,改口道:"算了,我自己來。"
青竹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默默退了出去。
沈榮安走到案前,提筆寫下幾個字:"我沈榮安,豈會就此沉寂。"
寫完,她將紙條放在顯眼的位置。然后拿起大氅,推門而出。
晨光微熹,宮墻外積雪皚皚。沈榮安回頭看了一眼寢殿,轉(zhuǎn)身消失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