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報警,說聽到這個樓層有奇怪的動靜和……尖叫。怎么回事?這么晚還在工作?”
警察的問題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陳默混亂的腦海,激起一片惶恐的漣漪。奇怪的動靜?尖叫?是指剛才那濕漉的腳步聲,還是他自己因極度恐懼而可能發(fā)出的、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短促驚呼?
他喉嚨干得發(fā)緊,像是被砂紙磨過?!拔摇覜]聽到什么尖叫?!彼曇粲行┌l(fā)飄,下意識地避開了“動靜”這個詞,“可能……可能是電視聲?或者樓下的?這樓隔音不太好。”
警察的目光像實質(zhì)一樣壓在他臉上,那是一種長期處理各類事件磨礪出的審視,似乎能穿透表面,看到內(nèi)里的慌亂。陳默感覺自己橡膠手套下的手心又開始冒汗。
“遺物整理公司?”警察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懷疑,“哪家公司?這么晚上門服務(wù)?死者叫什么名字?委托你的人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每一個都戳在陳默最無法回答的點上。他根本沒有公司,死者名字不知道,委托人只有一個冰冷的電話和一把地墊下的鑰匙。
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他腦子飛快轉(zhuǎn)動,搜刮著能搪塞過去的理由?!笆恰羌覍僦苯游械乃交?。對方很著急,要求今晚必須清理完?!彼D難地吞咽了一下,“具體信息,客戶要求保密……”
“保密?”警察哼了一聲,顯然不信這套說辭。他銳利的視線再次掃過陳默蒼白的臉,又看向他身后雜亂堆放的黑色塑料袋,以及那明顯剛被匆忙踢到角落的幾包東西。“身份證拿出來看看?!?/p>
陳默心里一沉,手有些發(fā)抖地從背包里翻出錢包,抽出身份證遞過去。警察接過,仔細看了看,又對比了一下他的臉,眼神里的懷疑絲毫未減。
“陳默?!本炷畛鏊拿?,將身份證還給他,同時從雨衣內(nèi)側(cè)拿出一個警務(wù)通一樣的小本子記錄著什么?!拔沂沁@片區(qū)的張振國。你剛才整理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異常?”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那部手機屏幕上的血字和門外濕漉的腳印幾乎要脫口而出。但說出來會有人信嗎?只會被當成胡言亂語,甚至可能被帶回警局盤問,那背包里的手機……
他強行壓下幾乎要沖出口的顫栗,搖了搖頭,“沒有……就是些普通遺物?!?/p>
張警官合上本子,但目光并未離開他?!八勒呤桥?,獨居,初步判斷是意外墜樓。但有些細節(jié)還沒完全搞清楚?!彼恼Z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暗示,“我們還在調(diào)查。你確定沒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日記、信件……或者手機?”
“手機”兩個字像針一樣刺了陳默一下。他幾乎能感覺到背包底層那部機器的冰冷觸感正透過布料滲出來。
“沒、沒有?!彼瓜乱暰€,不敢與警察對視,生怕對方從自己眼里看出破綻,“沒看到手機。可能……可能被家屬拿走了吧?!?/p>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持續(xù)的雨聲和樓道里偶爾傳來的風聲。
張警官就那么站著,打量著他,打量著他身后的房間,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陳默感覺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聚成了細流。
許久,張警官才似乎暫時放過了他,但語氣依舊嚴厲:“行了,盡快弄完離開。別動任何可疑物品,如果之后想起什么,或者發(fā)現(xiàn)什么,必須立刻聯(lián)系派出所。明白嗎?”
“明白,明白?!标惸B連點頭,只想趕緊送走這尊煞神。
張警官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將他的樣子刻在心里,然后才轉(zhuǎn)身,腳步聲沉重地消失在樓道里。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聽不見,陳默才猛地松了一口一直憋著的氣,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和警察這短短幾分鐘的對峙,竟比剛才面對門外那未知的腳步聲還要耗費心神。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手忙腳亂地將剩下的東西胡亂塞進最后一個垃圾袋,粗暴地打了個結(jié)。他甚至不敢再回頭看這個房間一眼,拽起沉重的背包和幾個大袋子,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出了704。
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將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間鎖在身后。樓道里的燈光似乎比來時更昏暗了。
他拖著東西,幾乎是跑著穿過走廊,按下電梯按鈕的手指都在發(fā)抖。電梯從一樓緩緩上升的數(shù)字每一秒都煎熬無比。他不斷地回頭張望,總覺得那黑暗的走廊盡頭,會再次響起那濕漉的腳步聲。
?!?/p>
電梯門終于打開,他閃身進去,瘋狂地按著關(guān)門鍵和一樓的按鈕。
直到電梯開始下降,那狹小封閉的空間才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安全感。他靠在冰冷的金屬轎廂壁上,大口喘息,疲憊和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上來,幾乎將他淹沒。
背包里那部手機,像一塊冰貼著他的后背,散發(fā)著陣陣寒意。
走出公寓樓,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路燈在濕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黃的光暈。
他將那幾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扔進街角指定的分類垃圾桶,仿佛扔掉的是什么劇毒污染物。然后,他背緊著那個藏著詭異手機的背包,快步朝著自己店鋪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立刻回去,把這該死的東西處理掉!徹底砸碎,扔進不同的垃圾桶,讓它永遠消失!
雨夜寂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和雨聲。
走著走著,一種莫名的、被窺視的感覺毫無征兆地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回頭望去。
空蕩的街道,除了雨水和燈光,什么都沒有。
是神經(jīng)過敏嗎?
他皺緊眉頭,加快腳步,拐進了一條回家必經(jīng)的、更窄的小巷。這里燈光更加稀疏,陰影濃重。
身后的雨聲中,似乎……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完全掩蓋的摩擦聲。
很輕,很慢。
像是有誰,也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不遠不近地跟著。
陳默的心跳再次漏跳一拍。他不敢再回頭,幾乎是跑了起來,沖出了小巷。
店鋪就在前面街口了!
他慌亂地掏出鑰匙,手抖得幾次都對不準鎖孔。終于打開店門,他閃身進去,砰地一聲重重關(guān)上,反鎖,又用身體死死抵住門板,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他屏住呼吸,耳朵緊緊貼著門板,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雨聲依舊。
那細微的、可能的腳步聲,消失了。
他緩緩滑坐在地上,巨大的疲憊和恐懼感終于徹底將他吞沒。他靠在門后,在黑暗中大口喘著氣,像一條瀕死的魚。
過了好久,他才顫抖著手,摸到墻上的開關(guān)。
啪。
溫暖的燈光亮起,驅(qū)散了店鋪一小部分的黑暗,也稍稍驅(qū)散了他心中一點寒意。熟悉的紙錢和香燭味道,此刻聞起來竟然有一絲可悲的安心。
他掙扎著爬起來,走到柜臺后面,迫不及待地拉開背包拉鏈,想要立刻處理掉那個禍根。
他的手伸進背包,摸索著。
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
表情凝固在臉上。
背包里,除了那部冰冷的手機,還有他塞進去的雜物。
在那一堆東西上面,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樣根本不屬于他的東西——
一小截被水浸透的……香煙過濾嘴。
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里撈起來不久。
和他剛才在704門口地墊上,撿到的那個煙頭,一模一樣。
陳默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