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仇環(huán)顧四周（盡管看不見），側(cè)耳傾聽。附近似乎沒有干凈的水源，只有腳下污濁的流水。他咬了咬牙，脫下自己早已濕透破爛的外衣，用力擰干，然后用相對干凈的內(nèi)層布料，小心翼翼地蘸取斜坡上方石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

石壁冰冷濕滑，水珠并不多，收集起來異常緩慢。

他耐心地收集著，如同采集瓊漿玉露。每一滴干凈的水珠，都顯得彌足珍貴。終于，布料浸濕了一小塊。

他小心翼翼地湊到鄭玄嘴邊，將那帶著石壁冰冷氣息和微微礦物味道的清水，一點(diǎn)點(diǎn)滴入老人口中。

鄭玄貪婪地啜吸著，如同久旱逢甘霖。幾滴清水下肚，他的喘息似乎略微平緩了一些，但身體的顫抖和低燒依舊明顯。

“藥……” 鄭玄的聲音依舊虛弱。

蕭世仇立刻將指尖蘸取的少量藥粉，小心地喂入鄭玄口中?？酀奈兜雷尷先税櫨o了眉頭，但他還是艱難地咽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蕭世仇也疲憊地癱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背靠著濕滑的石壁，大口喘息。

冰冷的濕衣貼在身上，帶走所剩無幾的熱量，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腳踝的傷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刺痛和麻木感。他摸索著，想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

“別……浪費(fèi)……” 鄭玄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動(dòng)作，聲音微弱地阻止，“那藥……不多……留著……關(guān)鍵……時(shí)候……”

蕭世仇的手頓住了。他看著黑暗中鄭玄模糊的輪廓，心中五味雜陳。老人自己傷重垂危，卻還在為他節(jié)省救命的藥物。

“前輩……” 蕭世仇的聲音有些哽咽，“您……”

“死不了……” 鄭玄打斷他，語氣中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淡然，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匠人特有的執(zhí)著，“剛才……說到……哪了？哦……對……‘順’與‘導(dǎo)’……這……排水……主渠……里的……機(jī)關(guān)……非比……尋?！瓤取渲小铍U(xiǎn)……莫過于……‘九曲……回腸……閉息……閘’……”

“九曲回腸閉息閘？” 蕭世仇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光聽名字，就足以讓人不寒而栗。

“嗯……” 鄭玄喘息著，聲音帶著一種追憶往昔的凝重，“那……是……一段……極其……狹窄……曲折……的……管道……如同……盤繞的……蛇腸……內(nèi)部……遍布……壓力……機(jī)括……一旦……踏入……觸發(fā)……機(jī)關(guān)……前后……閘門……瞬間……落下……封死……退路……同時(shí)……管道……內(nèi)壁……無數(shù)……細(xì)孔……會(huì)……噴出……混合了……迷藥……和……腐蝕……毒液……的……水霧……頃刻間……便能……讓人……昏迷……皮肉……潰爛……化……為……膿血……”

蕭世仇倒吸一口涼氣！如此歹毒的機(jī)關(guān)！

“破解……之法……在于……‘快’……與……‘輕’……” 鄭玄繼續(xù)道，每一個(gè)字都仿佛在燃燒最后的生命之火，“必須……在……觸發(fā)……第一個(gè)……機(jī)括……的……瞬間……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整個(gè)……‘蛇腸’……段……在……前后……閘門……落下……之前……沖出去……而且……腳步……要……輕……如……鴻毛……踏……雪……無痕……盡可能……減少……對……地面……壓力……機(jī)括……的……觸發(fā)……深度……”

快如閃電！輕若鴻毛！在狹窄曲折的管道中？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或者……” 鄭玄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帶著一絲不確定，“找到……那……控制……毒霧……噴發(fā)……的……總……樞……紐……但……那……東西……藏在……管道……外部……一處……極其……隱蔽……的……檢修……口……里……位置……老夫……也……記不……太清……了……風(fēng)險(xiǎn)……更大……”

兩個(gè)選擇，都如同懸崖走鋼絲，九死一生！

“咳咳咳……” 鄭玄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jiǎng)×遥?/p>

他整個(gè)身體都蜷縮起來，如同煮熟的蝦米，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口，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住?/p>

劇烈的咳嗽聲中，夾雜著無法抑制的嘔吐，腥甜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前輩！” 蕭世仇驚駭萬分，撲過去扶住鄭玄。入手處一片滾燙！

鄭玄在發(fā)高燒！剛才冰冷的污水浸泡和劇烈的情緒波動(dòng)，徹底引爆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藥……快……再……給我……一點(diǎn)……” 鄭玄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痛苦。

蕭世仇手忙腳亂地再次打開藥包，將更多的藥粉喂入鄭玄口中。鄭玄艱難地吞咽著，但咳嗽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劇烈，身體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般顫抖不止。

他猛地抓住蕭世仇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嵌進(jìn)蕭世仇的皮肉里。

“聽……聽著……” 鄭玄的聲音如同游絲，卻帶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和清晰，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若……老夫……撐不住……了……你……必須……自己……走下去……記住……我……教你的……找到……機(jī)關(guān)的……‘眼’……‘順’……其勢……‘導(dǎo)’……其機(jī)……相信……你的……手……和……耳朵……”

他劇烈地喘息著，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通道更深處的黑暗：“排水……主渠……的……入口……應(yīng)該……就在……前面……不遠(yuǎn)……水流……匯入……的地方……聲音……會(huì)……更大……找到它……小心……‘九曲……回腸’……”

話音未落，鄭玄的手猛地垂落，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

劇烈的咳嗽變成了微弱而斷續(xù)的倒氣，滾燙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物傳遞到蕭世仇手上，那熱度灼得人心慌。

“前輩！鄭老！” 蕭世仇焦急地呼喚，用力搖晃著鄭玄的身體。回應(yīng)他的，只有老人微弱到幾乎斷絕的呼吸和滾燙的體溫。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蕭世仇的心臟。鄭玄不能倒下！

他是唯一的指路人，是破解致命機(jī)關(guān)的鑰匙！沒有他，前方的“九曲回腸閉息閘”就是真正的鬼門關(guān)！

蕭世仇咬緊牙關(guān)，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再猶豫，將鄭玄小心地放平。

然后，他摸索著解開自己破爛囚衣的衣帶，又脫下里面相對干凈些的里衣（同樣濕冷）。他快速地將里衣撕扯成較寬的布條。

接著，他小心地抬起鄭玄那條沒有受傷（或者說相對完好）的腿。

老人枯瘦的腳踝冰冷得嚇人。

蕭世仇用撕下的布條，一圈圈、盡可能牢固地纏繞在鄭玄的腳踝和膝蓋上，將他的小腿和膝蓋緊緊地捆綁固定起來，形成一個(gè)簡易的支撐和牽引點(diǎn)。

然后，他脫下自己身上最后一件相對厚實(shí)的外衣（雖然早已濕透），將鄭玄的上半身小心地包裹起來，試圖保留一點(diǎn)可憐的溫度。

做完這一切，蕭世仇將鄭玄那條被布條固定好的腿，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用肩膀和脖頸承受著老人的部分重量，一手反手緊緊抓住捆扎在鄭玄膝蓋處的布條，另一只手則依舊握著那半截?cái)噻偺铰?，同時(shí)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前輩，得罪了！我們走！” 蕭世仇低吼一聲，腰腹和腿部肌肉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他扛著鄭玄的一條腿，半拖半背著老人滾燙而虛弱的身軀，再次踏入齊膝深的冰冷污水中！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鄭玄的重量，冰冷湍急的水流，濕滑的地面，還有腳踝傷口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根繩索，死死拖拽著他。

冰冷的污水不斷沖擊著他和鄭玄的身體。鄭玄滾燙的體溫隔著濕透的衣物傳遞過來，與周遭的刺骨寒冷形成詭異的對比。

老人微弱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每一次都帶著灼熱的氣息和濃重的血腥味。

“呃……” 肩上和后背承受的巨大重量，讓蕭世仇的脊柱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幾乎滲出血來，額頭上青筋暴突，汗水混合著污水不斷流淌。

他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身體的極限，不去想前方未知的致命機(jī)關(guān)，腦海中只有一個(gè)念頭：前進(jìn)！帶著鄭玄沖出去！

水流聲越來越大，前方隱約傳來水流匯聚的轟鳴。排水主渠的入口，就在前方不遠(yuǎn)了。

而等待著他們的，將是那傳說中吞噬一切的“九曲回腸閉息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