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風裹著城中村特有的悶熱，拉過掛滿衣物的晾衣繩，洗衣粉廉價的薰衣草味被揉進修車行的機油味里，嚴浩翔蹲在地上，手里的扳手擰到第三圈時，指節(jié)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昨天幫工地搬鋼筋時磨破的傷口裂了，血珠滲過創(chuàng)可貼邊緣，滴在滿是油污的水泥地上

他沒抬頭，只是用手背蹭了蹭額角的汗。修車行老板在里屋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是重播的家庭理論劇，女主角的哭喊聲夾雜著電風扇的嗡嗡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反復循環(huán)著。嚴浩翔盯著面前摩托車的發(fā)動機，腦子里卻在算今天的賬：上午修了三輛自行車，賺了六十塊；下午這輛摩托車是老主顧的，能給一百二；加上晚上去夜市幫人看攤的五十，今天總共二百三。母親的住院費明天該交了，還差三百，得再想辦法。

“嚴浩翔！”

粗啞的喊聲從修車行門口傳來時，嚴浩翔不由心頭一緊。他順著聲音方向抬起頭，看見三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站在門口，領頭的是刀疤臉，上個月剛來催過一次賭債，當時他把身上僅有的八十塊都交了出去，對方罵罵咧咧地走了，說這個月要是再湊不齊五千，就卸他一條胳膊。

嚴浩翔慢慢站起來，手里還攥著那把扳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我現(xiàn)在沒那么多錢”嚴浩翔的聲音很沉，讓人聽不出什么情緒，好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刀疤臉往前走了兩步，一腳踹在旁邊的舊自行車上，車鏈“嘩啦”一聲掉下來?！皼]那么多錢？你爹欠我們的錢，難不成要我們替他還？”他伸手揪住嚴浩翔的衣領，把人往門口拽，“今天要么給錢，要么跟我們走一趟，讓你媽知道她兒子是怎么替她男人還債的。”

嚴浩翔掙扎了一下，卻被另外兩個男人按住肩膀。嚴浩翔清楚硬碰硬不行，刀疤臉他們是混黑道的，真動起手來，他討不到好，還可能連累修車行老板?！皠e碰我媽?！彼⒅栋棠樀难劬?，語氣冷得像冰，“我跟你們走，但我得先跟老板說一聲?！?/p>

刀疤臉嗤笑一聲，眼神中充滿了嘲笑的意味，松開手：“快點，別?；??！?/p>

嚴浩翔走進里屋，老板還在看電視，他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今天賺的六十塊，放在桌上。“王哥，我有點事要出去，今天的工錢不用結(jié)了?！眹篮葡铔]說要去干什么，老板也沒多問，只是揮了揮手，眼睛還專心致志的盯著廢舊電視機的屏幕。嚴浩翔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瞥見墻上掛著的日歷，六月十五號，明天就是母親的生日。

嚴浩翔被刀疤臉他們推著往巷子深處走，鞋底薄，腳下的石子硌得腳心生疼。城中村的巷子很窄，兩邊的樓房靠得很近，幾乎是要貼在一起，只有頭頂?shù)囊恍∑炜章对谕饷?。路過一家小賣部時，嚴浩翔看見玻璃柜里擺著的奶油蛋糕，很小一個，只要三十八塊。他想起去年母親生日，他用攢了半個月的錢買了一個，母親吃的時候，眼淚掉在蛋糕上，說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看什么看！”刀疤臉推了他一把，“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p>

嚴浩翔收回目光，繼續(xù)往前走。他們最終停在一棟廢棄的居民樓下，樓身斑駁掉皮，窗戶大多都破了，露出黑漆漆的洞口。刀疤臉把他往樓上推：“上去，天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