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見展軒，劉軒丞十九歲，提著行李站在橫店影視城的側(cè)門口，鼻尖被風(fēng)吹得通紅。劇組統(tǒng)籌把他領(lǐng)到休息棚，棚里暖氣正足，一個穿黑色高領(lǐng)毛衣的男人窩在折疊椅里看監(jiān)視器，聽見動靜抬頭，眼尾彎出一點笑紋?！靶⊥瑢W(xué)，成年了嗎？”

劉軒丞把身份證拍到桌上，“成年了，十九。”

男人把身份證推回去，聲音低低的，帶著一點北京人特有的慵懶，“行，那以后就跟我混了?！焙髞韯④庁┎胖?，他叫展軒，二十七歲，科班出身，拍過幾部口碑劇，圈子里出了名的“一條過”。而自己，剛簽公司三個月，第一次進組，連走位都不會。

二

開機第一周，劉軒丞狀態(tài)差到極點。導(dǎo)演在監(jiān)視器后皺眉，“情緒給得太平，再來一條。”

他抿著嘴站在原地，掌心都是汗。展軒走過來，手里拿一瓶溫水，擰開遞給他。

“別緊張?！?/p>

“我沒法進入?！眲④庁┞曇舻偷脦缀趼牪灰?，“我不知道怎么喜歡他。”

展軒歪頭看他，忽然笑了。

“那就把我當(dāng)成你最喜歡的那個人?！?/p>

劉軒丞愣住。

“你總有喜歡的人吧？”展軒把水塞到他手里，“先別管劇本，先看我，把我當(dāng)成他?！蹦翘焖麄兣牡搅璩咳c，展軒陪他NG了十七條。最后一條過了，劉軒丞蹲在片場的煤渣路上干嘔，展軒蹲在他旁邊，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

“慢慢來，”他說，“我等你?！?/p>

三

入組第二個月，橫店下了第一場雪。收工后，展軒把劉軒丞叫到酒店樓梯間。

“今天情緒比昨天好?！?/p>

“嗯。”

“但還不夠。”

劉軒丞垂著頭，睫毛上沾著雪水，“我還是找不到感覺?！?/p>

展軒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他的眼尾。

“你看著我。”

劉軒丞抬眼。

“現(xiàn)在，把我當(dāng)成你喜歡的人，”展軒聲音放得很輕，“想象你等會兒要親我，你會怎么做？”

樓梯間的聲控?zé)魷缌?，又亮。劉軒丞的喉結(jié)滾了滾，忽然湊過去，在展軒唇角落了一個很輕的吻。

一觸即分。

燈再次暗下去，黑暗中，展軒的笑聲帶著氣音，“很好，記住這個感覺。”

四

戲拍到一半，劉軒丞開始頻繁失眠。凌晨四點，他坐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背臺詞，展軒穿著睡衣從房間出來，手里拿兩罐啤酒。

“睡不著？”

“嗯?！?/p>

展軒在他身邊坐下，拉開易拉罐遞給他。

“為什么？”

劉軒丞盯著啤酒沫，“我怕我演不好?！?/p>

“怕辜負誰？”

“怕你?！?/p>

展軒沒說話，仰頭喝了一口酒。半晌，他側(cè)過頭，鼻尖幾乎碰到劉軒丞的。

“那就把我當(dāng)成你男朋友，”他說，“你總不會怕男朋友吧？”劉軒丞沒回答，只是伸手碰了碰展軒的指尖。那一夜，他們肩并肩坐在走廊，直到天邊泛白。

五

殺青那天，劇組包了KTV。劉軒丞被灌了幾杯酒，頭暈?zāi)垦５囟氵M洗手間。水流嘩嘩響，他抬頭，看見鏡子里自己通紅的眼睛。

門被推開，展軒走進來，反手鎖了門。

“醉了？”

“沒?！?/p>

展軒靠近，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殺青了，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劉軒丞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

展軒忽然低頭，額頭抵著他的，“我二十七歲進組，現(xiàn)在二十八了?！?/p>

“嗯？”

“跟了你一年，”展軒聲音委屈巴巴的，“連個名分都沒有?！?/p>

劉軒丞愣住。

“錚錚，”展軒叫他小名，尾音拖得老長，“我二十七歲就跟了你，現(xiàn)在都二十八了?！?/p>

劉軒丞的背抵上瓷磚，冰涼一片。

“我……”

“別我了，”展軒抬頭，眼睛有點紅，“我就問你，要不要我？”

劉軒丞看著他，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聲音悶在毛衣里，“要?！?/p>

六

在一起的第一年，他們依舊忙。展軒進組，劉軒丞在橫店拍綜藝，兩人隔著幾百公里視頻。

“今天拍戲親了別人，”展軒在鏡頭里皺眉，“不開心?！?/p>

劉軒丞笑，“那是工作?！?/p>

“工作也不行?！?/p>

“那下次你親我?！?/p>

“親不到?！?/p>

“下次見面，補回來?！?/p>

展軒在視頻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錚錚，我后悔了?！?/p>

“后悔什么？”

“后悔沒早點親你。”

七

在一起第二年，劉軒丞生日。展軒包了電影院，屏幕上放的不是電影，是這一年他們拍的vlog。

最后一幀定格在殺青那天，劉軒丞醉醺醺地靠在展軒肩上，鏡頭外有人問：“你倆什么關(guān)系？”

展軒的聲音帶著笑意：“他是我男朋友?！?/p>

影院燈亮，劉軒丞轉(zhuǎn)頭，看見展軒捧著蛋糕，奶油上插著一根蠟燭。

“許愿?！?/p>

劉軒丞閉眼，再睜開，“許好了?！?/p>

“許的什么？”

“不告訴你?！?/p>

展軒湊過來，鼻尖蹭他的，“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

劉軒丞笑著沒說話，只是牽住他的手。

八

后來劉軒丞接受采訪，被問到“什么時候確定喜歡他”。

他想了想，說：“大概是他第一次教我入戲的時候?！?/p>

“哪一場？”

“不是哪一場，”劉軒丞笑，“是他讓我把他當(dāng)成喜歡的人那一刻?！?/p>

記者追問：“那后來呢？”

劉軒丞低頭，無名指上的素圈在燈光下微微發(fā)亮。

“后來，就不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