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把午后的空氣煮得發(fā)燙時，理性樓二樓最西頭的高二（3）班正陷在昏昏欲睡的悶熱里。吊扇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將窗外飄進來的梔子花香攪得支離破碎，白襯衫的袖口沾著汗?jié)n，貼在胳膊上像層濕抹布。

　　卿辰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剛把未發(fā)送的消息框刪掉，教學(xué)樓頂?shù)膹V播突然滋啦作響。電流聲刺啦竄過教室的瞬間，后排黃毛陳浩的手機閃光燈亮了三下，大概是在拍講臺上唾沫橫飛的數(shù)學(xué)老師。

　　“都給我靜！”陳飛把三角板往黑板上一拍，粉筆灰在陽光里跳起圓舞曲，“聽陳主任講話！”

　　廣播里傳來陳林含混的聲音，像隔著層浸了水的棉花：“通知一下啊，三天后舉行夏季運動會……”

　　“我靠！”陳浩突然從桌底抽出運動服，拉鏈聲劃破寂靜，被陳飛瞪了一眼才悻悻坐下。卿辰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操場邊的梔子花叢開得正瘋，白花瓣被曬得透亮，像是撒了把碎玻璃。這是他轉(zhuǎn)來的第二周，校服領(lǐng)口的標(biāo)簽還沒剪掉，蹭得脖頸發(fā)癢。

　　“……各班抓緊統(tǒng)計報名，下午放學(xué)前交到教務(wù)處?！睆V播啪地切斷，電流聲還在天花板上嗡嗡打轉(zhuǎn)。

　　陳飛翻開卷邊的花名冊，眼鏡滑到鼻尖：“項目表在黑板上，要報名的直接說。”他的目光掃過全班，在后排靠窗的兩個座位停了停——澤希正低頭戳手機，側(cè)臉被陽光鍍上金邊，睫毛在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上投下小扇子；卿辰轉(zhuǎn)著筆，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女生先來?！标愶w清了清嗓子，粉筆在黑板上圈出“女子項目”四個字，“林疏桐，你個子高，不報個跳高跳遠？”

　　林疏桐剛把手機塞進桌肚，長馬尾掃過椅背時帶起陣陣香氣。她站起來比前排男生高出半頭，校服裙下的膝蓋曬成健康的小麥色：“老師，跳遠、跳高，再加4x100米接力。”

　　“予熙呢？”陳飛的筆尖在本子上劃拉，“你去年800米不是拿了第三？”

　　予熙正用手機查長跑呼吸節(jié)奏，聞言抬頭時發(fā)繩滑到手腕：“400米、800米，接力也算我一個?！彼陌咨\動鞋邊沾著草屑，大概課間去操場瘋跑過。

　　茉染把手機往桌洞里塞了塞，發(fā)尾掃過桌面的練習(xí)冊：“100米、200米，接力也報。”她說話時總帶著點喘，像剛跑完八百米似的。

　　“陳曉梅？”陳飛看向角落。

　　推眼鏡的動作讓陳曉梅的鏡框反光：“老師，我報接力，再幫著做后勤?！彼７诖墓哪夷业模蟾叛b著充電寶和創(chuàng)可貼——去年運動會她就帶了一整套急救包。

　　陳飛點點頭轉(zhuǎn)向男生：“別讓女生比下去啊?！?/p>

　　“我來！”陳浩猛地站起來，黃毛在燈光下泛著劣質(zhì)染料的紅光，“1500米、800米，接力必須有我！”他拍胸脯時，T恤破洞晃出一截曬黑的腰。

　　李軒悶聲悶氣地接話：“投擲?！彼母觳脖日n桌腿還粗，校服袖子永遠卷到肩膀。

　　“江遲？”

　　靠窗的男生正用手機刷跳遠技巧，聞言抬頭：“跳高和跳遠?！彼f話時眼睛還瞟著窗外，像是在數(shù)梔子花的花瓣。

　　左嗚轉(zhuǎn)著手機，金屬殼撞得桌角當(dāng)當(dāng)響：“400米和接力?！笔謾C殼上的跑車圖案被磨得發(fā)亮。

　　少恒舉了舉手，校服上沾著美術(shù)課的顏料：“我做后勤吧，搬水搬凳子都行?！?/p>

　　陳飛的筆尖在“澤希”名字上頓了頓：“年級第一也得出力吧？”

　　澤希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半秒，抬起眼時睫毛上落著陽光：“110米跨欄，接力。”他笑著說，像在說今天氣溫32度。

　　澤希放下手機，偷偷的靠近他的同桌，問：“100米、200米，接力，可以嗎卿辰?！彼f話時，風(fēng)卷著片梔子花瓣撞在窗玻璃上，啪嗒一聲，卿辰的耳朵被他的靠近弄得一紅“隨，隨便?！?“行，我和陳老說一下。”

　　“陳老！卿辰要報名，200米，100米，還有接力！” 陳飛被這聲音弄得差點聾了，他無語的白了一眼，“我耳朵還沒聾呢，別叫這么的響?！?/p>

　　陳飛在本子上畫了個勾：“男生接力就定陳浩、左嗚、澤希、卿辰。女生是林疏桐、予熙、茉染、陳曉梅?！彼仙匣麅詴r下課鈴剛好炸響，“都給我好好準(zhǔn)備，別到時候掉鏈子！”

　　教室里瞬間炸開鍋。茉染湊到予熙身邊看手機里的跑步姿勢解析，屏幕上的運動員肌肉線條流暢；陳浩舉著手機跟李軒拍鬼臉合照，濾鏡把兩人的臉拉成了葫蘆形；左嗚轉(zhuǎn)著接力棒，金屬棍在陽光下劃出金色弧線——那是他去年得的獎品，漆皮掉了大半。

　　卿辰把手機揣回口袋，剛要起身，發(fā)現(xiàn)澤希的目光落在自己桌角。順著那視線看去，校服外套上沾了片梔子花瓣，大概是剛才開窗時飄進來的。

　　“風(fēng)大?！睗上Ｍ蝗婚_口，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下，像是在切歌。

　　卿辰捏起那片花瓣，邊緣有點發(fā)黃：“嗯，梔子花開了?！彼鸦ò耆舆M垃圾桶，金屬桶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

　　澤希沒再說話，低頭繼續(xù)戳手機。陽光從他耳后穿過去，能看見細(xì)細(xì)的絨毛。卿辰突然注意到他的手機殼是黑色磨砂的，跟自己那個一模一樣——上周在學(xué)校門口文具店買的，十塊錢一個，老板說買二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