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霧是軟的，帶著點泥土的腥氣和新抽芽的草木香，把老城區(qū)的巷弄浸得像杯溫吞的茶。楊博文抱著畫板往巷尾走，畫板上蒙著塊布，里面是他熬了三個晚上畫的油畫——巷尾的回聲信箱，霧里站著兩個模糊的少年身影，衣角被風(fēng)掀起一點，像要融進(jìn)霧里去。

左奇函已經(jīng)在信箱旁等著了，手里拎著個竹編的小籃子，里面裝著剛從自家院子摘的草莓，紅得發(fā)亮，沾著點晨露?？匆姉畈┪?，他眼睛一亮，把籃子遞過來：“我媽說這筐最甜的，給你當(dāng)畫模特?！?/p>

楊博文放下畫板，捏起一顆草莓咬了口，汁水順著指尖往下淌，甜得舌尖發(fā)麻。“畫完了?！彼衙芍牟枷崎_，油畫里的霧是用淡藍(lán)和米白調(diào)的，信箱的銅色被暈得有點朦朧，兩個少年的背影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親昵。

左奇函湊過去看，指尖輕輕點在畫里少年交握的手上：“這里畫得像?！鄙现芩麄冊谶@兒避雨，楊博文的手被凍得發(fā)紅，左奇函就把他的手整個包在自己掌心，也是這樣，指尖抵著指尖，暖得能把霧都烘化。

“對了，”楊博文忽然想起什么，從畫板夾層里摸出個信封，“前幾天整理舊物，發(fā)現(xiàn)這個?！笔侨ツ甏禾焖哆M(jìn)信箱的那封信，不知怎么被卡在了信箱內(nèi)側(cè)的木板縫里，紙邊都泛黃了，上面“左奇函今天又沒理我”的字跡還清晰得很。

左奇函接過去，指尖摩挲著紙頁上的折痕，忽然笑出聲：“那時候我就在你身后的梧桐樹后，看見你投信時肩膀一抽一抽的，差點沖出來說‘我沒不理你’?！?/p>

“那你怎么沒出來？”楊博文挑眉。

“怕你覺得我跟蹤你?！弊笃婧研耪酆茫胚M(jìn)自己口袋，“現(xiàn)在留著，等老了給你當(dāng)證據(jù)，證明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p>

楊博文的耳尖有點熱，伸手去搶，卻被左奇函拽住手腕，往他手心里塞了個東西——是枚磨得很光滑的鵝卵石，上面用馬克筆寫著“函”和“文”，兩個字挨得緊緊的，像被霧粘在了一起?！吧现茉诤舆厯斓模弊笃婧f，“以后我們往信箱里塞這個，不用寫信，放塊石頭，就知道對方來過?！?/p>

霧漸漸淡了，陽光從云層里漏下來，給信箱的銅面鍍了層金。楊博文把鵝卵石揣進(jìn)兜里，和那只歪歪扭扭的毛線手套放在一起，忽然覺得，回聲信箱其實早就成了他們的秘密樹洞——里面裝著沒說出口的話，藏著小心翼翼的心意，還有那些被霧揉碎了的少年心事。

左奇函拿起那顆沾著草莓汁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按了個紅印：“像蓋章?！彼f，“蓋了章，你就是我的人了。”

楊博文沒反駁，只是把畫重新蓋好，和左奇函并肩往巷口走。竹籃里的草莓還在散發(fā)著甜香，口袋里的鵝卵石硌著掌心，像顆不會化的糖。遠(yuǎn)處的鳥鳴聲穿破霧靄，回聲信箱在他們身后靜靜立著，常春藤的新葉在風(fēng)里晃，像在給這個春天，寫一封永遠(yuǎn)寄不出卻早已被讀懂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