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城東老宅門前的臺階上，夜風卷起她發(fā)梢。月光穿過枯枝，在斑駁的墻面上投下細碎光影。鑰匙在掌心硌得生疼，銅制徽章在黑暗中泛著微弱反光。
門吱呀一聲推開，霉味裹著消毒水氣息撲面而來。她皺了皺鼻尖，抬手捂住口鼻。屋內塵灰彌漫，像是多年無人踏足。她摸索著墻壁找到開關，啪地按下，昏黃的燈泡在頭頂閃了兩下，終于亮起。
墻上掛著幾幅老照片。最中央那張里，母親穿著白大褂，年輕許多的厲老爺子站在她身旁，兩人中間是抱著嬰兒的護士。嬰兒的臉被焦痕遮住，只露出一只眼睛——和林夏一模一樣的眼睛。
玄關處放著褪色的嬰兒搖籃，邊上歪倒著一只毛絨兔子玩偶。她伸手碰了碰，玩偶耳朵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棉花。記憶突然閃回：五歲時訓練場上，有人教她如何拆卸槍支。那人穿著白大褂，虎口有道燙傷疤痕。
"林夏。"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猛地轉身，厲沉淵站在門口，右臂還纏著繃帶。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和這屋里腐朽的味道混在一起。
"這不是你知道真相的地方。"他往前走了一步。
"可這就是你不想讓我知道的地方。"她退到書桌前，手指摸到暗門機關。銅把手上刻著"LX"兩個字母，是她名字縮寫。
"為什么？因為你想讓我永遠做個完美的工具？"
厲沉淵臉色變了。他快步上前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聽著，那些訓練是為了保護你——當你知道真相時，還能站著活下去。"
"所以母親把我'改造成人類'，而你要把我訓練成完美工具？這真是個絕妙的諷刺。"她聲音發(fā)顫，卻用力掰開他的手指。
他喉結滾動，松開手卻沒退后。
"你從來都不是替代品。那些訓練是為了讓你學會控制自己，不被他們利用。"
林夏冷笑："可如果他們要把那個'真正的我'奪走呢？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寧愿做那個被改造過的完美實驗體，也不愿做個隨時可能失去一切的普通人？"
厲沉淵突然伸手扯開襯衫領口。手腕內側的疤痕清晰可見——那是實驗室編號。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被困在這具身體里？"他的聲音低啞，"我從六歲開始接受治療，每一次注射都像有刀子在里面攪。但他們始終不滿意，因為我永遠達不到他們的標準。"
空氣仿佛凝固。林夏看著他鎖骨處那道猙獰疤痕，想起醫(yī)生在診所說的話："他是失敗品，但也是最接近成功的那個。"
"那你為什么還要保護我？"她的聲音輕得像是自語。
"因為你不一樣。"厲沉淵伸手想碰她臉，卻在半空停住，"你會為流浪貓包扎傷口，會在下雨天把傘留給陌生人。這些從來不在他們的計劃里。"
林夏咬住下唇。疼痛從指尖蔓延到心底。她轉身拉開暗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樓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里。
書桌抽屜里壓著一張泛黃信紙，邊角焦黑。她顫抖著打開：
"親愛的夏夏，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jīng)找到這里了。媽媽一直希望你永遠不會來這個地方，但我也知道，終有一天你會回來找答案。
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成功的作品?；蛉诤铣晒β?3%，神經(jīng)重塑持續(xù)到18歲。我把你從恒溫箱抱出來時，你的心跳像蝴蝶振翅。
厲氏永遠不會接受一個'實驗體'做繼承人。所以我選擇離開，帶著你去過普通人的生活。這些年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學會微笑、流淚、生氣、原諒，我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別讓他們把你奪回去。"
淚水砸在信紙上，洇開墨跡。林夏的手指緊緊攥著紙邊，關節(jié)發(fā)白。她終于明白母親化療時為什么總盯著她看，為什么臨終前要握緊她的手說"要好好活著"。
身后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她轉身，看到厲沉淵跪倒在地，手里攥著另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年幼的他躺在培養(yǎng)艙里，玻璃上貼著標簽："02號實驗體"。
"所以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永遠比不上一個失敗品的成功率？"
林夏蹲下身，將額頭抵在他肩上。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想起母親最后那段日子，化療讓她瘦得幾乎只剩骨頭，卻還在笑著給自己剝橘子。
"我們不是他們的作品。"她輕聲說，"我們只是想要好好活著的人。"
暗門突然發(fā)出機械運轉的聲響。石壁緩緩開啟，露出向下的金屬臺階。冷風從下方涌出，帶著陳舊的血銹味。
"那里藏著什么？"林夏站起身。
厲沉淵抓住她手腕："不要下去。"
"你沒有資格決定我的選擇。"她甩開他的手，赤腳踏上臺階。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打了個寒戰(zhàn)。樓梯兩側墻上布滿抓痕，有些新鮮，有些早已發(fā)黑。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灰塵和某種干涸的液體。
"小時候我總做同一個夢。"她邊往下走邊說，"夢見自己被困在玻璃罐子里，外面有很多人在記錄數(shù)據(jù)?，F(xiàn)在想來，那不是夢。"
厲沉淵跟在后面，腳步沉重："有一年冬天，我偷偷調整你的腦波監(jiān)測儀。那天你做噩夢哭醒，我卻在實驗室里笑了整晚。"
林夏停下腳步。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她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匿名視頻還在循環(huán)播放：母親坐在病床前，手指快速敲擊鍵盤修改數(shù)據(jù)。
"她說要讓我像個普通人活著。"她的聲音發(fā)顫，"可我現(xiàn)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你是林夏。"厲沉淵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是那個會在我發(fā)燒時偷偷換掉體溫計度數(shù)的林夏，是那個為了救流浪狗敢跟保安對峙的林夏，是那個……讓我第一次想為了別人放棄一切的林夏。"
最后一階臺階通向一道鐵門。林夏伸手推門，吱呀一聲，濃重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璋档臒艄庀?，無數(shù)培養(yǎng)艙整齊排列，玻璃上積滿灰塵。角落里有臺電腦還插著電源。屏幕一閃，彈出最新一條信息："目標已抵達，請指示下一步行動。"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夏轉頭，看到厲沉淵正用身體擋住通道口。他的手臂微微發(fā)抖，卻始終保持著防御姿態(tài)。
"他們來了。"他說。
木門轟然洞開。黑衣人舉槍而入，槍口直指林夏。她下意識往后退，后背撞到培養(yǎng)艙。玻璃上映出她的臉，蒼白卻平靜。
"等等！"厲沉淵突然開口，"她要去地下實驗室。"
黑衣人首領抬起手。林夏看著他胸前的吊墜，和診所醫(yī)生的一模一樣。里面嵌著的照片，正是她在實驗室里的嬰兒照。
"那就帶我們去見見真正想知道真相的人。"她直視對方，聲音不再發(fā)抖。
金屬地板上倒映著晃動的槍影。林夏跟著黑衣人穿過一排排培養(yǎng)艙，來到最深處的控制臺前。厲沉淵被押在她身后，右手還在滲血。
"歡迎回家。"黑衣人首領按下一個按鈕。墻面投影亮起，一段全息影像開始播放。
畫面中是母親年輕的樣子，坐在實驗室操作臺前。她雙眼通紅，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
"如果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我已經(jīng)不在了。"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Project-W的真實目的是復制共情能力，制造能影響社會決策的'完美人類'。你是最成功的個體，但也是他們最想要的'模板'。"
畫面切換，出現(xiàn)一串數(shù)字和圖表。林夏瞳孔收縮——那組基因序列與她的完全一致。
"他們不會放過你。"母親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但你還有機會?？刂婆_上有自毀程序，只要按下紅色按鈕……"
"別碰它！"黑衣人首領突然搶過控制器，"你以為你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你只是我們計劃中的一環(huán)。"
林夏盯著屏幕上的母親，淚水無聲滑落。她終于明白這些年母親承受了多少壓力，也明白她臨終前那句"要好好活著"背后的深意。
"你們以為我只是一個程序？"她突然開口，聲音冰冷。
黑衣人首領愣了一下。林夏趁機一把奪過控制器，按下紅色按鈕。
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天花板開始掉落碎石，地面劇烈震動。培養(yǎng)艙接連炸裂，玻璃碎片四處飛濺。
"跑！"厲沉淵拽著她沖向緊急出口。
身后傳來槍聲。林夏感覺到后背一陣劇痛，卻繼續(xù)往前跑。她能聽見黑衣人在喊什么，但聲音被爆炸聲吞沒。
轉角處橫著一道鐵門。林夏用盡全力撞上去，門紋絲不動。身后傳來腳步聲。
"趴下！"厲沉淵把她撲倒，自己擋在前方。子彈穿透他的肩膀，鮮血濺在林夏臉上。
她瘋了般踹向鐵門，門終于松動。她扶起昏迷的厲沉淵，拖著他沖進逃生通道。
身后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熱浪掀翻了她。她緊緊抱住厲沉淵，任由瓦礫砸在背上。
雨水混著血水從她額角流下。林夏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男人，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手指撫過他的眉骨、眼瞼、鼻梁，最后停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我們不是他們的作品。"她輕聲說，"我們只是……彼此的光。"
遠處傳來警笛聲。林夏深吸一口氣，把厲沉淵往懷里摟了摟，邁步走進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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