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紅燈像一顆不會跳動的心臟,懸在雨夜里。
林夏跪坐在走廊盡頭的鐵皮長椅上。雨水從她發(fā)梢滴落,在地面洇開一個個小坑。右手攥著的U盤沾滿血跡,像是被捏得發(fā)燙。她機械地用衣角擦拭,一遍又一遍。
護士送來的干凈外套擱在膝頭,她沒接。腳邊是破碎的傘骨,剛才那把黑傘在逃亡時折斷了,傘面還蓋在厲沉淵胸口,擋住了滲血的繃帶。
"小姐?"護士第三次過來,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什么,"您也該處理下傷口了。"
林夏沒抬頭。她盯著自己指甲縫里的血漬,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記憶突然閃回。母親化療時總把橘子剝得很慢,果皮上的白絲一縷縷扯斷,最后才把瓣肉塞進她手里。"要好好活著。"那時她以為是安慰的話,現(xiàn)在才知道,那是母親留給她最后的密碼。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林夏猛地起身,后背撞到自動販賣機。玻璃映出她的臉——濕透的劉海貼在額前,眼底泛著血絲,像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人。
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最前頭那個耳后別著耳機,朝她點了點頭。
"厲老爺子讓我來接人。"他說話時視線掃過她手里的U盤,"還有那個東西。"
林夏慢慢退后,后腰抵住病房門。金屬門把手上凝結著水珠,冰得她指尖發(fā)麻。
"告訴老爺子,"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不是替代品。"
男人挑了下眉,沒動。
身后病房門突然開了。林夏幾乎是跌進去的。她反手鎖上門,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厲沉淵躺在病床上,臉色比床單還白。呼吸面罩蒙著薄霧,一下一下,像要化開似的。
她走到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有繭,是握槍磨出來的。手臂內(nèi)側的疤痕還在滲血,紗布邊緣暈開暗紅。
手指沿著疤痕往上游走,一直觸到后背。那里有一道更深的傷痕,從肩胛骨斜切下去,消失在腰部以下。林夏想起爆炸前最后一眼——他撲過來時,背脊撞在金屬臺角上,那聲悶響混在槍聲里,幾乎聽不見。
門外傳來敲門聲。
"林小姐,"是醫(yī)生的聲音,"病人需要安靜休養(yǎng)。"
她沒應聲。指尖還停留在他背部的疤痕上。這具身體里藏著多少秘密?多少和她一樣,被編碼改寫的基因?
手機震動起來。李倩的信息跳出來:"查到了,城南老宅的產(chǎn)權人不是厲家,是家叫'源生科技'的空殼公司。法人代表是你母親的名字。"
林夏的手指顫了一下。她低頭看著厲沉淵,突然發(fā)現(xiàn)他睫毛在動。呼吸頻率變了,急促了些。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高跟鞋的咔嗒聲。
"讓開。"蘇婉兒的聲音冷得像冰。
林夏沒有轉身。她看著厲沉淵的臉,輕聲說:"你來晚了。"
"你以為你是誰?"蘇婉兒站在她身后,"能替他決定生死?"
林夏終于回頭。蘇婉兒穿著一身米色套裝,妝容精致得像是剛從會議室出來。可她領口下的鎖骨處,有一道新鮮的擦傷。
"那你呢?"林夏往前走了一步,"替別人演戲,演得連自己都信了?"
蘇婉兒瞳孔一縮。
"我查過了,"林夏舉起手機,"上周三晚上,你在城南老宅附近出現(xiàn)超過四小時。那天厲沉淵的監(jiān)控記錄顯示,他在醫(yī)院注射了過量鎮(zhèn)痛劑。"
空氣驟然凝固。
"你到底是誰的人?"林夏盯著她的眼睛,"又是誰讓你接近厲沉淵的?"
蘇婉兒咬住下唇。她往后退了一步,卻撞上了推門而入的顧景川。
"別問了,"顧景川一手按住她肩膀,"她已經(jīng)背叛了他們。"
林夏怔住。
蘇婉兒低頭笑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地板上,濺起一小片水花。
"任務失敗了,"她聲音哽咽,"組織不會放過我的。"
林夏看著她,突然明白為什么上次見面時,蘇婉兒會暗示母親病情另有隱情。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看似多余的關注,原來都是求救信號。
門外傳來爭執(zhí)聲。厲老爺子的人要求轉院,保安隊長堅持要等警方調(diào)查結果。
顧景川掏出手機:"我已經(jīng)報警了。厲老爺子那邊……"
話沒說完,病房內(nèi)的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尖銳警報。厲沉淵的呼吸急促起來,胸膛劇烈起伏。
林夏撲到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眼皮在動,像是在夢里掙扎。
"別怕,"她低聲說,"我在。"
窗外暴雨未歇。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他蒼白的臉。那一瞬間,林夏仿佛看見二十年前的實驗室里,有個小男孩蜷縮在培養(yǎng)艙里,手臂上扎著輸液管,眼神卻倔強地盯著天花板。
她忽然懂了。他們都是被囚禁過的鳥,只是飛向自由的方式不同。
"我會找出真相,"她貼著他耳邊說,"為了你,也為了我們。"
監(jiān)護儀的波紋漸漸平穩(wěn)下來。厲沉淵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回應。
林夏抬頭看向窗外。天邊泛起一絲灰白,但暴雨仍未停。她將U盤放進他西裝內(nèi)袋,指尖碰到一張紙條。
展開一看,是母親的字跡:"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我已經(jīng)不在了。Project-W的真實目的是復制共情能力,制造能影響社會決策的'完美人類'。"
紙張背面有一串數(shù)字,像是密碼。
門外的腳步聲遠了。林夏站在窗邊,將紙條小心收好。晨光中,她的影子投在墻上,筆直如劍。
暴雨終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