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暖

殿內(nèi)的嗚咽聲低微下去，最終只剩下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

林清婉不知自己那樣蜷縮了多久，直到四肢都變得僵硬冰冷，才渾渾噩噩地抬起頭。

陽光刺目，將寢殿內(nèi)奢華卻冰冷的陳設(shè)照得一清二楚，也照見了錦被上些許曖昧的褶皺與痕跡。

空氣中那股屬于蕭煜辰的龍涎香與她自身的氣息、以及情欲靡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昨夜與今晨的屈辱。

“娘娘？”殿外傳來宮女小心翼翼、帶著畏懼的詢問聲，似是聽到了里間動靜，卻又不敢貿(mào)然入內(nèi)。

林清婉猛地一驚，像是被窺破了最不堪的秘密，慌忙拉起錦被將自己嚴(yán)嚴(yán)實實裹住，啞著嗓子道：“……何事？”

“奴婢等奉陛下之命，伺候娘娘起身?！睂m女的聲音愈發(fā)恭謹(jǐn)。

奉陛下之命……是啊，在這深宮，一切都是他的旨意，包括她何時起身，如何起居。

“……進(jìn)來吧。”她閉上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

珠簾輕響，四名低眉順眼的宮女魚貫而入，手中捧著盥洗用具、干凈的中衣以及一套嶄新的宮裝。

她們動作訓(xùn)練有素，安靜得幾乎聽不到腳步聲，眼神始終低垂，不敢在她身上過多停留，更不敢去看那凌亂的床榻。

可林清婉卻覺得，她們的目光如同細(xì)針，刺得她無所遁形。

她像個提線木偶般，被她們攙扶下榻，溫水凈面，更換衣衫。

當(dāng)宮女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她頸側(cè)或腕間那些曖昧的紅痕時，她都會控制不住地輕顫一下，而宮女則像是碰到烙鐵般迅速縮回手，跪地請罪。

“無事……起來吧?！绷智逋衿^頭，聲音干澀。

她又能怪罪這些同樣身不由己的可憐人什么呢？

新送來的宮裝是正紅色的皇后常服，金線繡著展翅鳳凰，華貴無比，卻也沉重異常，穿在身上，如同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梳妝時，看著菱花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眼下帶著淡淡青影、眼神空洞的女子，林清婉感到一陣陌生。

不過短短一兩日，她似乎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待字閨中、只需憂心詩畫女紅的林家小姐林清婉了。

“娘娘，陛下吩咐，請您用了膳后，往御書房去一趟?！睘槭椎拇髮m女一邊為她綰發(fā)，一邊低聲傳達(dá)旨意。

御書房？林清婉的心猛地一沉。那是皇帝處理政務(wù)、接見近臣的地方，他讓她去那里做什么？難道又要……

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拒絕的后果，她承擔(dān)不起。

早膳極其精致，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她卻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勉強用了半碗碧粳粥，便再也吃不下了。

在宮人的引領(lǐng)下，她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著帝國權(quán)力核心的殿宇。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沿途遇到的宮人侍衛(wèi)皆跪地行禮，口稱“皇后娘娘千歲”，那整齊劃一的聲音里，聽不出多少敬畏，更多的是畏懼和謹(jǐn)慎。

御書房外，內(nèi)侍監(jiān)早已候著，見到她來，臉上堆起恭敬的笑意：“娘娘來了，陛下正在里頭等您呢。”

殿門推開，一股淡淡的墨香和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蕭煜辰正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身著明黃龍袍，正垂眸批閱著奏折。

陽光從他身后的窗欞照入，在他周身鍍上一層光暈，卻化不開他眉宇間的冷戾與專注。

此刻的他，是真正的九五之尊，執(zhí)掌生殺予奪大權(quán)。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目光精準(zhǔn)地捕捉到站在門口、躊躇不前的林清婉。

她穿著他親自挑選的正紅宮裝，襯得肌膚愈發(fā)雪白，卻也顯得她更加嬌弱，仿佛被那濃重的顏色壓得喘不過氣。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盛滿了顯而易見的惶恐，像一只誤入猛獸巢穴的小鹿。

他放下朱筆，朝她伸出手，語氣聽不出喜怒：“過來?！?/p>

林清婉指尖微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挪動腳步，慢慢走到御案前，卻不敢離他太近。

蕭煜辰顯然不滿她的距離，手臂一伸，輕易地將她攬過來，讓她側(cè)坐在自己腿上！

“啊！”林清婉低呼一聲，全身瞬間僵硬。

這里是御書房，是處理天下大事的地方，他怎能……怎能如此荒唐！

她想掙扎，卻被蕭煜辰牢牢箍住腰身。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仿佛抱著她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怕什么？”他低沉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朕又不會在這里吃了你?！?/p>

可他溫?zé)岬臍庀?，緊貼著她的結(jié)實胸膛，還有那環(huán)在她腰間充滿占有意味的手臂，無一不在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林清婉僵直著身體，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她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能聽到朱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甚至能瞥見奏折上那些關(guān)乎生殺予奪的冰冷字句。

這讓她更加恐懼，仿佛自己也被卷入了那無形的、血腥的權(quán)力漩渦之中。

他批閱奏折時極為專注，速度很快，偶爾會蹙眉，眼底閃過令人膽寒的厲色。

每當(dāng)這時，林清婉都能感覺到他周身氣息的變化，那是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壓迫感和暴戾之氣，讓她忍不住微微發(fā)抖。

似乎察覺到她的恐懼，蕭煜辰忽然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動作隨意自然，仿佛只是順手為之。

“無聊了？”他問，語氣似乎緩和了些。

林清婉連忙搖頭。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不再看她，卻將一份奏折拿到她面前：“看看?！?/p>

林清婉瞥見那似乎是關(guān)于某地官員貪腐的參奏，她嚇得立刻閉上眼：“后宮不得干政，臣妾不敢……”

“朕讓你看，你就看。”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要將她拉入他世界的霸道，“你是朕的皇后，與旁人不同?！?/p>

林清婉心中一片冰涼。她根本不想要這種“不同”。

這只會讓她覺得自己被更深地捆綁在他身邊，與他那些冷酷的決策和染血的權(quán)柄糾纏在一起。

她被迫睜眼，目光卻渙散，根本看不進(jìn)那些文字。

蕭煜辰也不強求，只是抱著她，繼續(xù)他的政務(wù)。

期間有大臣求見，他并未讓她避開，反而就讓她這樣坐在他腿上接見了臣子。

那位年邁的大臣進(jìn)殿時，看到皇帝懷中抱著新冊封的皇后，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慌忙低下頭，稟報事務(wù)時聲音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自始至終，他都沒敢抬頭看一眼。

林清婉羞憤得無以復(fù)加，臉頰燒得滾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她能感受到老臣那刻意回避的目光下隱藏的驚愕與非議。

而蕭煜辰卻泰然自若，仿佛這再正常不過，只是在聽取稟報的間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纏繞著她的發(fā)絲，或是摩挲著她腰間細(xì)膩的衣料。

偶爾，他會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評價一句臣子的愚蠢或事情的棘手，那灼熱的呼吸燙得她耳根發(fā)麻，而他話語里對臣工生死命運的輕描淡寫，更讓她不寒而栗。

直到大臣退下，林清婉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些許，卻已是一身冷汗。

“這么緊張？”蕭煜辰似乎覺得有趣，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指，“日后習(xí)慣便好?！?/p>

習(xí)慣？她如何能習(xí)慣這種將隱私與尊嚴(yán)暴露于人前、如同玩物般被展示的生活？

整整一個上午，她就這樣被他困在御書房，困在他的懷里，被迫感受著他的權(quán)力、他的冷酷、以及他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他像是在馴服一只不聽話的寵物，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逼迫她適應(yīng)他的存在，融入他的生活，直視他世界里的一切，包括光明，更包括那些濃重的、化不開的黑暗。

當(dāng)午膳的時辰將至，蕭煜辰終于放下最后一份奏折。

他抱起幾乎麻木的林清婉，讓她面對自己坐在腿上，仔細(xì)端詳著她蒼白的小臉和依舊帶著懼意的眼眸。

“清清，”他指腹撫過她的眼角，那里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和恐懼而微微泛紅，“告訴朕，今日可學(xué)到了什么？”

林清婉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他眸光微沉，似乎有些不悅，但最終還是化為一聲輕嘆，低頭吻住她微涼的唇，廝磨良久，直到她因缺氧而微微喘息，才抵著她的額頭，啞聲道：

“學(xué)著不怕朕?！?/p>

“學(xué)著……你是朕的人?！?/p>

“這天下，唯有在朕身邊，你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話語如同咒語，帶著熾熱的氣息和不容抗拒的意志，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林清婉望著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有偏執(zhí)，有欲望，有掌控，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扭曲的，她不敢確認(rèn)的什么。

心，在無盡的恐懼與絕望中，竟奇異般地生出一絲冰冷的麻木。

逃不掉，反抗不得。

或許，真如他所說，在這吃人的深宮，唯有順從這座喜怒無常的可怕靠山，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哪怕這順從，需要付出她的所有，包括尊嚴(yán)和靈魂。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徹骨的寒冷。

蕭煜辰似乎滿意了她此刻的柔順（或者說麻木），打橫將她抱起。

“傳膳。”他吩咐著，抱著他的皇后，走向側(cè)殿。

陽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仿佛再也無法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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