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那近乎凝滯的、充滿未竟意味的曖昧,最終被一陣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
鈴聲是從傅之恒口袋里傳出的,尖銳而持續(xù),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包裹著兩人的那個無形氣泡。
傅之恒的動作猛地頓住,停留在林知夏耳后的手指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收了回去。他眼底翻涌的濃烈情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眨眼間便恢復了慣常的冷靜淡漠,只是那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急促的呼吸,還殘留著一絲未被完全壓制的波動。
他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按掉了鈴聲。
“抱歉?!彼聪蛄种?,聲音已經(jīng)恢復了平穩(wěn),但仔細聽,仍能辨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實驗室的緊急通訊。”
林知夏還沉浸在剛才那令人心悸的氛圍里,臉頰滾燙,心跳如鼓,看著他瞬間切換回“正?!蹦J?,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哦……好。”
“需要回去處理一下。”傅之恒解釋道,目光在她依舊泛著紅暈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道,“晚會差不多結(jié)束了,你也早點回去?!?/p>
“嗯?!绷种牡吐晳?。
傅之恒微一頷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后臺。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盡頭,干脆利落,沒有回頭。
林知夏獨自站在原地,周圍是散落的道具和漸漸冷清下來的空曠。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清冽氣息,耳廓被他指尖碰過的地方,依舊殘留著細微的、麻癢的觸感。
她緩緩抬起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里仿佛還在發(fā)燙。
剛才……差一點就……
那個未完成的問句“可以嗎?”,和他驟然靠近的氣息、深邃的眼眸,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回放。
一股強烈的失落和莫名的空虛感席卷而來,伴隨著更加洶涌的心動和甜蜜。
他最后克制地離開,是因為那個電話,還是因為……別的?
林知夏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繼續(xù)收拾東西,試圖用忙碌來平復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回到宿舍時,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趙婷婷和沈薇薇都還沒睡,正窩在各自的床上玩手機,一看到她進來,立刻投來炯炯的目光。
“回來啦?!”趙婷婷第一個蹦起來,擠眉弄眼,“怎么樣怎么樣?和冰山學霸的第一支舞感受如何?有沒有什么突破性進展?”
沈薇薇也放下手機,好奇地看過來。
林知夏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她放下包,含糊道:“就……就跳了支舞而已,能有什么進展?!?/p>
“少來!”趙婷婷跳下床,圍著她轉(zhuǎn)圈,“看你這一臉春心蕩漾的樣子!快從實招來!他跳得怎么樣?有沒有摟你的腰?有沒有說什么?”
林知夏被問得招架不住,只好簡單說了跳舞和后臺漏水的小插曲,自動省略了最后那段令人面紅耳赤的細節(jié)。
即便如此,趙婷婷還是聽得兩眼放光:“哇!英雄救美!雖然救的是后臺……但也很帥??!而且他居然主動邀請你跳舞!這絕對是鐵樹開花冰山融化的前兆!”
沈薇薇也笑著點頭:“看來傅同學對知夏確實不太一樣?!?/p>
林知夏被她們說得心里甜絲絲的,但又不好意思承認,只好借口洗漱躲進了衛(wèi)生間。
用冷水洗了把臉,她看著鏡子里自己依舊泛著紅暈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又想起了傅之恒最后那個克制的眼神和那句低啞的“可以嗎?”。
心臟再次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這一夜,林知夏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反復出現(xiàn)舞池旋轉(zhuǎn)的彩光、后臺昏暗的陰影,和他那雙深邃的、帶著灼人溫度的眼睛。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課。林知夏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腦子里依舊有些混亂。她拿起手機,下意識地點開微信,那個幾乎從未有過閑聊記錄的對話框依舊安靜地躺在列表最下方。
她猶豫了一下,點開,輸入又刪除,反復幾次,最終還是什么都沒發(fā)出去。說什么呢?謝謝他昨晚幫忙?還是問他實驗室的事情處理得怎么樣?好像都有些奇怪。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但那個對話框始終沒有任何新消息。
他……是不是后悔了?昨晚只是一時沖動?
各種猜測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讓她坐立難安。
傍晚,趙婷婷和沈薇薇約她一起去食堂吃飯,她也提不起什么興致,隨便吃了點就回了宿舍。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元旦假期臨近,校園里比平時安靜許多。
林知夏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翻著書,注意力卻完全無法集中。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等待,準備洗漱睡覺時,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個來電顯示。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林知夏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傅之恒。
他……打電話來了?
這么晚了,他打電話來做什么?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地按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喂?”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電話那頭傳來傅之恒清冷平穩(wěn)的聲音,透過聽筒,似乎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是我?!?/p>
“嗯,我知道?!绷种妮p聲應道,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能聽到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這短暫的沉默讓林知夏的心跳得更快了。
然后,她聽到他開口,語氣依舊是他特有的簡潔風格,但似乎……放緩了些許語速?
“實驗室的問題處理完了?!彼袷窃趨R報工作進度,但似乎又不僅僅是匯報。
“哦……那就好?!绷种牟恢涝撛趺唇釉?。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就在林知夏以為他就要這樣結(jié)束通話時,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猶豫?
“你……”他頓了頓,“明天什么安排?”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明天?元旦前一天嗎?沒什么安排,大概就在宿舍或者圖書館看看書吧。”
“嗯。”他應了一聲,然后又沒話了。
林知夏簡直要被他這種擠牙膏式的溝通方式急死,但又不敢催促,只能耐心地等著。
聽筒里安靜下來,只有細微的電流聲和彼此輕緩的呼吸聲交錯。這種沉默并不尷尬,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纏繞人心的曖昧感。
林知夏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獨自待在實驗室或者宿舍,拿著手機,微微蹙著眉,思考著下一句該說什么的樣子。
時間仿佛過得很慢。
忽然,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了遠處傳來的、模糊的鐘聲和人群倒計時的歡呼聲——那是市中心廣場跨年活動的直播聲音,通過他那邊開著的窗戶或者電視傳了過來。
林知夏這才驚覺,竟然已經(jīng)快到零點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她聽到傅之恒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許多,也似乎更靠近聽筒了一些:
“林知夏。”
“嗯?”她下意識地應道。
電話那頭,遠處倒計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響亮:“十、九、八……”
傅之恒的聲音混合著那些喧鬧的背景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的意味:
“新年快樂?!?/p>
“……七、六、五……”
他的祝福簡單直接,沒有任何花哨的修飾,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準確地擊中了林知夏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在倒計時的喧囂背景下,他這句平靜的祝福,顯得格外清晰而真摯。
林知夏的心臟像是被溫暖的潮水瞬間淹沒,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感動涌了上來,沖散了這一天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她握著手機,唇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揚起,聲音里充滿了柔軟的暖意:“新年快樂,傅之恒?!?/p>
“……四、三、二、一!”
“Happy NewYear!!!”
遠處,新年的鐘聲敲響,人群的歡呼聲和禮花聲瞬間達到頂峰,透過聽筒傳來,熱鬧非凡。
電話兩頭卻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
只有彼此輕緩的呼吸聲,纏繞在耳邊,訴說著某種無聲的、悸動的情愫。
過了好幾秒,傅之恒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背景的喧鬧聲似乎小了一些,他像是換了個更安靜的地方:
“聽到了?”
“嗯,”林知夏笑著點頭,盡管他看不到,“很熱鬧?!?/p>
“嗯?!彼麘艘宦暎缓笥窒萑肓顺聊?。但這次沉默不再讓人心焦,反而流淌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暖意。
“你那邊……還好嗎?實驗室?!绷种脑囍以掝}。
“解決了。一個小故障?!彼卮鸬靡琅f簡潔。
“那就好。”
又聊了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 mostly是林知夏問,傅之恒簡短地回答。但誰也沒有先提出結(jié)束通話。
直到傅之恒那邊似乎有人叫他。
“我得掛了?!彼f,語氣里似乎帶著一絲極淡的遺憾。
“好,那你忙?!绷种倪B忙道。
“嗯?!彼麘艘宦?,停頓了一下,最后說了一句,“早點休息?!?/p>
“你也是?!?/p>
通話結(jié)束。
林知夏握著似乎還殘留著他聲音溫度的的手機,久久沒有放下。
窗外,隱約也能聽到校園里零星傳來的慶祝聲。宿舍里,趙婷婷和沈薇薇也正在互相道著“新年快樂”。
林知夏卻仿佛置身于一個獨立的、安靜的小世界里,心里滿滿當當?shù)?,全是剛才那通電話和他那句簡單的“新年快樂”?/p>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更多曖昧的表示。
但在這個新舊交替的特殊時刻,他特意打來電話,趕在零點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對她說了這四個字。
這本身,就已經(jīng)勝過千言萬語。
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唇角始終帶著甜甜的笑意。
新的一年到了。
而她和他之間,似乎也隨著這新年的鐘聲,悄然邁入了一個全新的、充滿期待的階段。
第一個和她說“新年快樂”的人,是他。
這個認知,像一顆溫暖的種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