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劍穗纏繩
入秋時,太微宗要辦“小試”,弟子們需各展所長。宋朝安練劍到深夜,霜刃劃破夜空時,劍穗上的紅繩突然松了,銅錢串嘩啦啦散在青石上。她蹲下去撿,指尖剛碰到最末枚刻著“安”的銅錢,身后就傳來腳步聲。
江聽瀾舉著盞燈籠站在廊下,燈籠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層金粉。“我?guī)湍?。”他蹲下來,從袖里摸出根銀線——是上次下山時,他特意讓銀匠絞的軟銀,比紅繩結(jié)實(shí),還襯銅錢的光。
他捏著銅錢串,指尖在她手背上擦過,比燈籠光還暖。“為何不用紅繩了?”宋朝安問。他把銀線穿過銅錢孔,頭也不抬:“紅繩怕磨,銀線能陪你練劍?!贝阶詈笠幻叮蝗煌nD,從懷里摸出枚新銅錢,上面刻著朵小桃花,是照著當(dāng)年姜照晚毒經(jīng)里的畫刻的。
“湊個整?!彼研裸~錢串進(jìn)去,銀線瞬間墜得沉了些。宋朝安拎著劍穗晃了晃,銅錢叮當(dāng)作響,竟比往日清脆。廊外的青羽鳥突然叫了聲,林逐風(fēng)騎在鳥背上打盹,被響聲驚醒,揉著眼睛喊:“師兄師姐,師父讓你們?nèi)デ皬d,說有客人來?!?/p>
十五、客自南來
前廳里坐著位青衣客,眉眼像極了商雪川,只是鬢角多了些霜色。商雪川介紹:“這是我?guī)煹埽虺幧?,剛從南疆回來?!鄙虺幧叫ζ饋硌劢怯屑?xì)紋,目光掃過六童,落在宋朝安的劍穗上:“這銅錢串,倒像當(dāng)年你師母串的那個?!?/p>
商雪川的指尖頓了頓,沒接話。沈硯山又看向江聽瀾的傘:“這傘骨是雷擊木做的?好眼光,南疆多雨,這料子最耐淋。”江聽瀾把傘往身后藏了藏,低聲道:“是師父教我選的?!?/p>
陸知闕突然拽了拽云不渡的衣袖,朝沈硯山腰間瞥——那里掛著個算盤,比他的暖玉算盤小些,卻鑲著瑪瑙珠。沈硯山注意到他的目光,解下算盤遞過去:“你懂算盤?”陸知闕接過來,指尖在算珠上一滑,竟算出這算盤有三十二顆珠,比尋常多兩顆。
“多的兩顆是‘吉’和‘祥’。”沈硯山笑,“當(dāng)年我走江湖,靠它算過糧草,也算過人心?!苯胀硗蝗婚_口:“先生腰間的香囊,是用‘忘憂草’做的?”沈硯山挑眉:“你認(rèn)得?這草南疆才有,能解百毒?!苯胀淼皖^翻了翻毒經(jīng):“書上畫過,只是沒見過真的?!?/p>
林逐風(fēng)騎著青羽鳥落在桌角,盯著沈硯山懷里的小盒子看。沈硯山把盒子打開,里面是顆鴿蛋大的夜明珠,夜里會發(fā)光?!敖o你玩?!彼岩姑髦檫f過去,林逐風(fēng)卻搖頭:“師父說,別人的東西不能要?!鄙虺幧姐读算?,隨即大笑:“商雪川,你教得好徒弟?!?/p>
十六、舊年舊事
夜里沈硯山留了宿,和商雪川在書房談了半宿。六童蹲在窗下聽,只聽清幾句——“她當(dāng)年留的那株桃花,我在南疆找著了”“孩子們長大了,該讓他們知道些事”。
宋朝安剛要再湊近些,江聽瀾突然把傘撐開,遮在她頭頂:“師父說過,偷聽不好?!眰愎巧系摹柏?fù)雪”二字被月光照著,她突然想起沈硯山說的“師母”,心里泛著癢。
第二日沈硯山要走,臨走前給每人留了件東西:給宋朝安的是塊桃花木,說能做劍鞘;給江聽瀾的是張傘面圖,畫著能避雨的機(jī)關(guān);給陸知闕的是本《南疆算經(jīng)》,里面有他沒見過的算法;給云不渡的是串菩提子,比木魚還沉;給姜照晚的是株真的忘憂草,用琉璃瓶裝著;給林逐風(fēng)的是個鳥哨,吹起來青羽鳥會跟著飛。
“你們師母,當(dāng)年也愛做這些?!鄙虺幧矫种痫L(fēng)的頭,“她叫蘇清歡,是南疆最會種花草的人,也是太微宗最好的琴師。驚鴻箏,本是她的?!?/p>
商雪川站在山門邊,青衣被風(fēng)吹得動了動。“她走時說,等桃花開了就回來?!彼p聲道,“可那年的桃花落了,她沒回來?!彼纬餐蝗贿o劍穗,銅錢硌得手心疼——原來師父總在臘月初七站在階頂,不是等雪,是等一個回不來的人。
十七、桃花新種
沈硯山走后,宋朝安把那塊桃花木做成了劍鞘,江聽瀾幫她刻了花紋,是初雪時的六童剪影。陸知闕對著《南疆算經(jīng)》研究了三日,算珠撥得比以往快了三倍;云不渡把菩提子串在木魚上,敲起來多了層沉音;姜照晚把忘憂草種在藥圃里,每天澆水時都要站半晌;林逐風(fēng)把鳥哨掛在青羽鳥的脖子上,吹一聲,鳥兒就載著他繞山門飛三圈。
商雪川在藥圃邊辟了塊地,種了株桃花苗,是沈硯山從南疆帶來的。六童輪流給它澆水,宋朝安澆時,總把劍穗放在花枝旁;江聽瀾澆時,會撐著傘擋陽光,怕曬壞了嫩芽。
臘月初七又到了,雪落得比往年輕。桃花苗沒開花,卻發(fā)了新枝。六童站在階前,比去年又高了些,宋朝安的劍鞘磨出了包漿,江聽瀾的傘換了第三次傘面,陸知闕的算盤添了兩顆瑪瑙珠,云不渡的菩提子包了漿,姜照晚的忘憂草開了朵小白花,林逐風(fēng)的青羽鳥能馱著他飛到山外的渡口。
商雪川看著桃花苗,輕聲道:“她當(dāng)年說,江湖再大,不如山門暖。你們以后走得再遠(yuǎn),記得回來看看這株桃花。”六童齊聲應(yīng):“記得?!甭曇糇苍谘┑厣?,驚得桃花苗的新枝顫了顫,像在點(diǎn)頭。
劍穗上的銀線纏了又纏,銅錢串的響聲里,藏著初雪的糖香,也藏著未說的牽掛。太微宗的故事,從來不是只有少年意氣,還有些舊年的暖,正跟著桃花苗一起,慢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