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清硯齋的青瓦，沈清辭便已收拾妥當(dāng)。他換上一身干凈的月白長衫，將短杖斜挎在臂彎，又在袖中藏了一卷空白畫軸——實(shí)則畫軸筒里，裝著用來記錄官員動向的素箋。

“蕭表弟，我去書市了，午飯若來不及回來，你自己在廚房熱些飯菜?！鄙蚯遛o站在院門口，回頭看向正在劈柴的蕭徹，語氣平淡如常。

蕭徹停下手中動作，擦了擦額頭的薄汗，笑著點(diǎn)頭：“沈公子放心，我曉得的。路上注意安全。”

待沈清辭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蕭徹立刻放下斧頭，回柴房換了身灰布短打，又從床底翻出一頂舊斗笠扣在頭上，壓低帽檐，快步跟了上去。他知道，沈清辭去書市絕非只為買宣紙，昨日那處僻靜宅院與“陳老”，還有暗中監(jiān)視的影閣之人，都讓他不得不警惕——他既要查清沈清辭的底細(xì)，也要暗中護(hù)他周全。

京城的書市在東大街，此時已熱鬧起來。攤販們支著攤子，擺上各色典籍、宣紙、墨錠，往來行人多是文人墨客，或駐足挑選，或高聲討價。沈清辭放緩腳步，看似在瀏覽攤位上的宣紙，目光卻悄悄掃過周圍——街角茶攤旁，兩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漢子正盯著他，手指在袖中隱隱握著刀柄，正是昨日監(jiān)視宅院的影閣之人。

他心中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挑了幾刀宣紙，付了銀子，又轉(zhuǎn)到一個賣墨錠的攤位前，低聲與攤主交談。蕭徹躲在不遠(yuǎn)處的書鋪里，透過窗縫看著這一幕——那攤主手指快速在桌面敲了三下，又遞給他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墨錠，沈清辭接過，順勢將一張紙條塞給攤主，兩人隨即分開。

是在傳遞消息？蕭徹心中一緊，正想跟上去，卻見沈清辭轉(zhuǎn)身走向巷口，而那兩個影閣漢子也緊隨其后。他立刻跟了上去，只見沈清辭拐進(jìn)一條僻靜的小巷，那兩個漢子也快步跟上，堵住了巷口。

“沈公子，我們家主子有請。”其中一個漢子上前一步，語氣不善，手已按在腰間的刀上。

沈清辭握著短杖的手緊了緊，面上卻依舊平靜：“不知你家主子是誰？我與貴府素?zé)o往來，怕是認(rèn)錯人了?！?/p>

“少廢話！跟我們走一趟便知！”另一個漢子不耐煩地說著，就要伸手去抓沈清辭的胳膊。

就在此時，巷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地痞模樣的漢子醉醺醺地闖了進(jìn)來，看到沈清辭，立刻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黃發(fā)漢子伸手就要去搶他手中的宣紙：“這不是清硯齋的沈公子嗎？聽說你畫技不錯，不如給哥幾個畫幅畫，就當(dāng)……就當(dāng)買酒錢！”

沈清辭皺眉，側(cè)身避開，卻被黃發(fā)漢子一把抓住手腕：“別給臉不要臉！今天你要么畫畫，要么就把身上的銀子交出來！”

那兩個影閣漢子見狀，皺了皺眉——他們奉命“請”沈清辭，不想節(jié)外生枝。其中一人上前，冷聲喝道：“我們辦事，你們滾開！”

黃發(fā)漢子卻不怕，反而梗著脖子道：“什么辦事不辦事的？這是老子的地盤，想動沈公子，先過老子這關(guān)！”說著，就揮拳朝影閣漢子打去。

巷中頓時亂作一團(tuán)，影閣漢子既要應(yīng)付地痞，又要盯著沈清辭，一時竟顧此失彼。沈清辭趁機(jī)后退，想要脫身，卻被一個影閣漢子察覺，揮刀朝他砍來！

“小心！”

一聲低喝傳來，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身影從巷口竄出，手中握著一根木棍，精準(zhǔn)地?fù)踝×说豆?。正是蕭徹！他順勢一腳踹在影閣漢子胸口，將人踹倒在地，又轉(zhuǎn)身對沈清辭急聲道：“沈公子，快走！”

沈清辭心中一震，看著蕭徹的背影，沒有猶豫，立刻轉(zhuǎn)身跑出小巷。那兩個影閣漢子見狀，想要去追，卻被地痞們死死纏住，只能眼睜睜看著沈清辭離開。蕭徹也趁機(jī)甩開影閣漢子，跟著沈清辭跑出了小巷，拐進(jìn)另一條僻靜的街道，才停下腳步。

“蕭表弟，你怎么會在這里？”沈清辭摘下短杖，杖尖輕輕抵在地面，目光帶著幾分探究——他不信蕭徹只是“恰巧”路過。

蕭徹摘下斗笠，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我見沈公子許久未回，擔(dān)心你出事，便想著來書市看看，沒想到剛到巷口，就看到你被人圍堵，只好找了幾個地痞幫忙解圍?！?/p>

他刻意隱瞞了跟蹤之事，只說是擔(dān)心他。沈清辭看著他，眸色微沉——那幾個地痞雖看似醉醺醺，出手卻極有分寸，顯然是受過指點(diǎn)，而蕭徹剛到京城，怎會認(rèn)識這樣的人？

但他沒有點(diǎn)破，只是輕聲道：“多謝蕭表弟，若不是你，今日我怕是難以脫身。”

“你我既是‘表弟’，相互幫忙是應(yīng)該的?！笔拸匦χ?，目光落在沈清辭手中的墨錠上，“沈公子今日買的墨錠，看起來倒是不錯?！?/p>

沈清辭握緊墨錠，淡淡道：“不過是尋常墨錠，用來畫畫罷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免得晚了，廚房的飯菜涼了?！?/p>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誰都沒有再說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試探與戒備。

回到清硯齋，沈清辭徑直走進(jìn)書房，關(guān)上門，從墨錠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面用極細(xì)的字寫著：“吏部侍郎近日與影閣往來頻繁，似在密謀陷害鎮(zhèn)國將軍?！?/p>

他眸色一沉，將紙條點(diǎn)燃，扔進(jìn)銅盆。門外，蕭徹站在廊下，聽著書房內(nèi)的動靜，心中已有了判斷——沈清辭追查的事，與將軍府有關(guān)，而他們的敵人，或許是同一個。

晚飯時，沈清辭忽然開口：“蕭表弟，今日幫你的那些地痞，你是怎么認(rèn)識的？”

蕭徹夾菜的手頓了頓，抬眼笑道：“在家鄉(xiāng)時，認(rèn)識幾個江湖朋友，此次來京城，恰巧遇到，便請他們幫了個小忙。沈公子放心，他們都是些講義氣的人，不會給我們添麻煩?！?/p>

沈清辭看著他，沒有再追問，只輕聲道：“以后若再遇到危險，不必冒險，先顧好自己?！?/p>

蕭徹心中一動，抬頭看向沈清辭，只見他正低頭吃飯，耳尖卻微微泛紅。他忽然笑了，點(diǎn)頭道：“好，我聽沈公子的?！?/p>

這一夜，清硯齋格外安靜。沈清辭坐在書房，對著窗外的月光，指尖摩挲著短杖上的紋路——他知道，蕭徹絕非普通的遠(yuǎn)房表弟，而自己，似乎也漸漸放下了對他的戒備。

而柴房內(nèi)，蕭徹靠在墻上，看著屋頂?shù)钠贫?，嘴角噙著笑意——他離真相越來越近，而這個看似溫潤的書生，也讓他越來越在意。

兩人都不知道，這場始于意外的相遇，早已在他們心中，埋下了信任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