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句石破天驚的指控，如同在死寂的深水里投下核彈，沖擊波席卷了整個走廊。
警方負(fù)責(zé)人臉色劇變，意識到案情的嚴(yán)重性可能遠(yuǎn)超想象，立刻走到一旁，神情嚴(yán)肅地開始向上級匯報，申請更高權(quán)限。
秦浩則是徹底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駭然。
二十五年前的舊案？蘇晚晴？當(dāng)時的蘇晚晴才多大？怎么可能……但深哥昏迷前的囈語，林小姐斬釘截鐵的指控，還有那張詭異的照片……
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他的認(rèn)知，讓他一時無法消化。
而林薇，在說完那番話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但立刻又強行站穩(wěn)。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ICU大門。
仿佛那扇門，隔開了生死，也隔開了她與里面那個正在為她承受無盡痛苦的男人。
時間在焦灼和死寂中緩慢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ICU的門偶爾打開，穿著嚴(yán)密防護服的醫(yī)護人員進(jìn)出，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對外的詢問只有簡單的“還在搶救”、“情況不穩(wěn)定”。
林薇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像一尊望夫石，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門，仿佛要將它看穿。
她的臉色蒼白得透明，嘴唇因為緊張被自己咬破，滲出血絲，她卻毫無知覺。
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霍景深昏迷前那泣血的嘶吼，和蘇晚晴那張惡毒扭曲的臉。
恨意和心痛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她緊緊纏繞，幾乎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幾個小時，也許只是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的瞬間。
ICU的門再次被打開。
主治醫(yī)生走了出來，摘掉口罩，臉上帶著極度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沉重。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林薇幾乎是瞬間撲了過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醫(yī)生！他怎么樣？！”
醫(yī)生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眼神卻執(zhí)拗得驚人的女孩，沉重地嘆了口氣。
“霍先生的情況……很不好?！?/p>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薇心上，讓她眼前一黑，踉蹌著后退一步，被秦浩及時扶住。
醫(yī)生語氣急促而凝重：“β受體阻滯劑嚴(yán)重超量，混合的未知刺激性藥物又極大加重了心臟負(fù)荷，引發(fā)了嚴(yán)重的心源性休克和多器官功能衰竭跡象！”
“雖然暫時搶回了心跳，但他的心臟功能極其微弱，腎臟也開始出現(xiàn)衰竭征兆，肺部有積液……全靠儀器和藥物在勉強支撐?！?/p>
“這是病危通知書?！贬t(yī)生拿出一份文件，聲音低沉，“你們……簽一下吧。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但……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病危通知書……
最壞的打算……
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林薇的耳朵，刺穿她的鼓膜，直抵靈魂深處！
她愣愣地看著那份薄薄的紙，仿佛那不是紙，而是一座足以壓垮她的、冰冷的墓碑。
“不……不會的……他不會有事……”她搖著頭，眼神空洞，拒絕接受這個事實，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不會再丟下我的……”
秦浩的眼圈也瞬間紅了，手指顫抖著，幾乎握不住筆。
“林小姐……”醫(yī)生語氣帶著不忍，但還是必須說下去，“霍先生現(xiàn)在的生命體征非常不穩(wěn)定，隨時可能……另外，就算萬一能挺過來，心臟和腎臟也可能留下永久性的嚴(yán)重?fù)p傷，后期可能需要長期透析甚至……換腎。”
永久性損傷……透析……換腎……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凌遲的刀，將林薇的血肉一片片割下。
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他不會受這么重的傷。
如果不是她不夠警惕，他不會中了蘇晚晴的毒計。
他本該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京圈太子爺，卻因為她，一次次瀕臨死亡，甚至可能變成一個需要靠機器維持生命的病人……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她猛地抬起頭，抓住醫(yī)生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聲音泣血般哀求：“醫(yī)生！求求你！救救他！用什么藥都可以！多少錢都可以！把我的腎給他！把我的命給他！求求你！只要他能活！”
醫(yī)生看著她幾乎崩潰的模樣，無奈地?fù)u了搖頭：“林小姐，您冷靜一點，現(xiàn)在不是換腎的時機，當(dāng)前最重要的是穩(wěn)住他的生命體征，度過危險期……我們會竭盡全力的。”
醫(yī)生拿著那份簽好字的、沉甸甸的病危通知書，轉(zhuǎn)身重新走進(jìn)了ICU。
那扇門，再次冰冷地關(guān)上。
隔絕了所有的希望。
林薇終于支撐不住，順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將臉深深埋進(jìn)膝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壓抑到了極致的、絕望的嗚咽。
整個世界，在她面前徹底失去了顏色。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
秦浩默默守在一旁，拳頭攥得死緊，眼眶通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夜，深了。
走廊里只剩下冰冷的白熾燈光和儀器隱約的嗡鳴。
林薇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仿佛已經(jīng)化作了一座悲傷的雕像。
突然——
ICU的門再次打開。
一個護士快步走出來，臉色有些急切，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林薇身上。
“林小姐？您是林薇小姐嗎？”
林薇像是被觸電般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中迸發(fā)出一絲微弱的光：“我是！是不是他……”
護士急忙道：“霍先生剛才短暫恢復(fù)了一點意識，雖然很模糊，但他一直在重復(fù)念叨一個名字……好像是……‘薇薇’？護士長讓我出來問一下，您是否愿意現(xiàn)在進(jìn)去，穿著隔離服，在他耳邊說幾句話？有時候親人的呼喚，對病人是種強大的支撐……”
進(jìn)去？
和他說話？
林薇的心臟瞬間狂跳起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掙扎著爬起來：“我去！我現(xiàn)在就去！”
在護士的幫助下，她手忙腳亂地穿上無菌隔離服，戴上口罩帽子，全身消毒，然后跟著護士，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那道象征著生死界限的門。
ICU里面，氣氛壓抑而安靜，只有各種儀器規(guī)律又冰冷的滴答聲。
霍景深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和電極，臉上戴著呼吸機，臉色蒼白得如同石膏，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林薇的眼淚瞬間再次決堤。
她一步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靠近他，生怕驚擾了他脆弱的生命之火。
她顫抖著伸出手，極其輕柔地，隔著手套，碰了碰他冰涼的手指。
“霍景深……”她聲音哽咽得厲害，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來了……我是薇薇……”
病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yīng)，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呼吸面罩下的嘴唇艱難地嚅動著，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破碎的氣音。
林薇趕緊將耳朵湊得更近。
只聽他斷斷續(xù)續(xù)地、用盡全部力氣地囈語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艱難擠出，充滿了無盡的眷戀和……恐懼。
“薇……薇……”
“別……怕……”
“冷……好冷……”
“抱……抱抱我……”
“別……再走了……”
“求……你……”
那一聲聲脆弱卑微到極致的乞求，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jìn)林薇的心臟，反復(fù)翻攪！
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虛抱住他插滿管子的手臂，將臉頰貼近他冰冷的耳邊，用盡全身的溫柔和力量，一遍遍地回應(yīng)他。
“我在……我不走……”
“霍景深，我就在這里……我哪里都不去……”
“我抱著你呢……不冷了……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了……”
“你要撐住……你一定要撐住……”
“你說過要娶我的……你不能騙我……”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帶著哭腔，卻仿佛蘊含著某種神奇的力量。
監(jiān)護儀上，霍景深那微弱的心跳曲線，似乎真的因為她的呼喚，而變得稍微有力了一點點。
站在一旁的護士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別過頭，偷偷擦了擦眼角。
就在這時——
霍景深的眉頭忽然緊緊蹙起，似乎陷入了某種極深的夢魘，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囈語也變得清晰而痛苦。
“媽……對不起……”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然后，他的聲音陡然帶上了巨大的恐慌和絕望，手指無意識地抽搐著，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薇薇……快跑……”
“……危險……躲起來……”
“……別信……任何人……”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耗盡所有氣力嘶吼而出，然后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濺在呼吸面罩上，觸目驚心！
監(jiān)護儀瞬間發(fā)出刺耳的警報！
“血壓驟降！心率下降！”護士驚呼！
“快！準(zhǔn)備強心針！”醫(yī)生迅速沖過來！
林薇被醫(yī)護人員 gently 卻堅決地請離床邊。
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再次圍住他，進(jìn)行緊急搶救，看著那微弱的心跳曲線再次變得岌岌可危……
她癱倒在ICU外的走廊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整個人像是被徹底掏空了。
耳邊反復(fù)回響著他最后那句充滿預(yù)警和絕望的囈語。
“……別信……任何人……”
任何人？
他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為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還是在彌留之際，本能地感知到了……更大的、隱藏在身邊的危險？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走廊——
掃過滿臉焦急悲痛的秦浩。
掃過匆匆趕來的、神色凝重的霍氏高層。
掃過每一個穿著白大褂、行色匆匆的醫(yī)護人員……
“別信……任何人……”
霍景深那破碎的警告，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瘋狂回蕩。
一雙無形的手，仿佛悄然扼住了她的喉嚨。
讓她窒息。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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