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玖不解其意,聽得是一頭霧水,茫然地回瞪他。
方才那少年倒是機敏乖覺,應變極快。見此,忙接道:“是,師尊,不論如何,先出去看一眼總是好的?!?/p>
話落,他便迅速取來一件狐裘,雙手呈上。
宋玖便如此不明所以,半推半就地起身朝外走去。
隨著門扉緩緩打開,一股夾雜著肅殺之意的狂風鋪天蓋地地襲來,寒意砭骨,含霜帶雪。宋玖毫無防備,避無可避,一吸之下,立知要糟,嗆得連連咳嗽。
頭頂烏色浮云冷寒,她抬手遮擋風雪,緩了一會兒,仰首打量四周。這一看之下,驚得她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數(shù)名少年亦著清一色的月白色襦衫,襦衫袖口壓著淺藍色的邊,腰間文雅地陪著香囊,香囊及胸前衣襟上皆刺著象征君子之風的蘭花。幾人聞聲回眸,見到來人后,紛紛不約而同地退向一旁。
一散之下,那倒地之人便暴露出來,一切均被一覽無余。
那人周身浴血,素凈衣袍已不見原本顏色,被浸得殷紅刺目,周圍雪地氤氳的血色仍在一圈圈擴散,交融至幾名少年手持的戒鞭上淌落的尚溫鮮血。
宋玖眼下終于明白了剛才那來報的子弟口中的“他”是誰。
且聽他話里的意思,此事似乎還與她脫不了干系。
驀地,那陣熟悉的眩暈感再次涌來,她勉強穩(wěn)住身形,耳畔嗡鳴陣陣,記憶被強行牽扯,與昨夜重合。
那道白光消散后,一片混混沌沌,宋玖眼前被黑黯籠罩,似有一股無形力量不停擠壓,絞得她顱腦欲裂,神智漸轉(zhuǎn)昏沉。她耳畔最后響起的,是一男子沉緩而喑啞的低吟淺唱,稱不上悅耳,只盡顯滄桑。這道聲音很陌生,像是距離很遠而來,幽寂而蒼涼,她仿佛可以透過這無不落寞的吟唱聲,看見那人眼底那場堆積千載的大雪。
“綠兮絲兮,汝所治兮。吾思故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風。吾思故人,實獲我心”
宋玖使勁甩了甩頭,強迫自己鎮(zhèn)靜下來。她心中暗道,絕對是出幻覺了。
數(shù)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宋玖仿佛一個有隱疾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揭了短,無所遁行。
救嗎?救吧,不妥當,一來她對情況絲毫不了解,亦不知此人根底;二來她并非精通醫(yī)道,更無妙手回春術(shù),這人傷的這么重,即便要救,也未必能醫(yī)好他。
宋玖素來雖不作惡,但也不輕易行善。于她而言有弊無利之事,她不屑去做;要冒極大風險之事,她不愿去做。
不過若是置之不顧,實在泯滅良知。不論如何,好歹也是條活生生的性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發(fā)發(fā)好心施以援手,權(quán)當行善積德了。再者,此刻情形不容樂觀,施救與否迫在眉睫,容不得再耽擱。她本不愿節(jié)外生枝,但終是動了惻隱之心。
踟躕片刻,宋玖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后緩步挪至那人跟前。
她俯下身,探出兩指搭在其脈門處——慶幸的是,雖微弱了些,但至少氣息尚存。
見他還吊著一口氣,宋玖微微放寬了心,緊繃的神經(jīng)稍緩。
她挺直身子,瞇眼往周畔掃視了一圈,意欲尋個合適人選搭把手,孰料這一掃,才發(fā)覺眼下情形有些微妙。
眾少年面上,或多或少顯露出幾分疑慮之色,似為訝然,似為不解,目光中更有掩不住的探尋意味。
雖如此,但懼迫于威懾,宋玖方一抬眸,他們便斂了視線,垂首而立,各自等候發(fā)落。
她并未多想,有模有樣的扮著那位“師尊”的角色,點了幾名看起來年歲稍長的子弟,吩咐將人送到里間。
宋玖不通醫(yī)術(shù),愛莫能助。術(shù)業(yè)有專攻,便只得喚了專修此道的子弟為其救治。
待得知已無大礙后,她便坐到對面一側(cè)的美人榻上,靜觀其變。折騰了大半宿,好不容易得以片刻閑暇,宋玖腦中卻思緒紊亂,如同糨糊般糊作一團。
心下正無比煩躁,欲外出透口氣。豈知一步還未邁出,耳畔倏地響起一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