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的冷汗滑進衣領時,織織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胸腔還在突突跳——夢里老槐樹的腐氣好像還沾在鼻尖,牛郎紅眼睛里的瘋狂,和鐵剪扎進樹干的"咔嚓"聲,都清晰得不像假的。
她抓過床頭的手機按亮,屏幕上"6:30"的數(shù)字刺得眼睛發(fā)酸。身下是熟悉的粉色床單,墻上貼著大學畢業(yè)時拍的合影,照片里的自己舉著畢業(yè)證笑,虎牙都露在外面。
"為什么..."織織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指尖涼得發(fā)顫,"又是這個恐怖的夢..."
她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從半年前開始,每隔幾天就會栽進那個千年后的古鎮(zhèn)——巷口的老槐樹,穿黑衣服的牛郎,紅得像血的眼睛,還有那把總往她脖子上湊的鐵剪。
可這次不一樣。夢里的細節(jié)太清楚了,牛郎說的每句話,槐樹葉落在裙角的觸感,甚至他手腕被捏斷時那聲脆響,都像真的發(fā)生過。
"我今年大學畢業(yè),22歲..."織織抓著床單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什么鬼啊...牛郎織女恐怖版..."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時打了個寒顫。走到書桌前,抓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兩口涼水,喉嚨里的腥苦味才淡了點——夢里被剪刃抵著脖子時,好像真嘗到了鐵銹的味道。
書桌上還堆著沒收拾的畢業(yè)材料,其中一本攤開的民俗學課本格外扎眼??椏椘沉搜郏每匆?牛郎織女"那章的插圖——鵲橋搭在云里,牛郎挑著兩個孩子,織女站在橋頭笑,畫得溫情脈脈。
她忽然覺得一陣反胃。
以前看這故事,只覺得是千古情話。可自從做了那個夢,再聽見"七夕""鵲橋"這些詞,耳邊就自動響起烏鴉叫,想起夢里那兩個飄著的白影孩童,想起牛郎說"孩子是被吸死的"時,紅眼睛里的冷。
"哪有什么鵲橋..."織織喃喃自語,指尖劃過課本上織女的笑臉,"都是妖怪的陰謀..."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傳來"呱"的一聲。
織織渾身一僵,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窗戶。窗簾沒拉嚴,留著道縫,一道黑影落在窗臺上,正歪著頭往屋里看——是只黑鴉,羽毛油亮,眼睛黑得像顆珠子。
它又"呱"地叫了一聲,翅膀撲棱了兩下,竟沒飛走,反而用喙啄了啄玻璃,像是在打招呼。
織織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夢里那只落在老槐樹上的黑鴉,也是這樣歪著頭看她的。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椅子,發(fā)出"哐當"一聲響。黑鴉被嚇了跳,撲棱棱飛走了,翅膀掃過窗沿,落下一片黑羽,正好卡在窗簾縫里。
織織盯著那片羽毛,手腳冰涼。
這到底是夢?還是...什么別的?
她忽然想起夢里那個穿黃衣服的人,想起他說"修行之人不能殺凡人"時,平平淡淡的語氣。想起自己最后說"我畢竟還是織女"時,指尖那點淡金的芒。
荒謬的念頭像藤蔓似的纏上來——如果那不是夢呢?如果她真的...是那個被囚過的織女呢?
"別瞎想..."織織用力晃了晃頭,想把這念頭甩出去,"22歲,大學畢業(yè),剛找著工作...哪來的什么織女..."
可指尖觸到脖頸時,那里好像還留著剪刃擦過的涼意。窗縫里的黑羽被風一吹,輕輕晃了晃,像在無聲地笑。
織織忽然不敢再看了。她猛地拉嚴窗簾,把自己裹進陰影里,可耳朵里總像有兩個小孩在哭,細若蚊蚋的,纏著她不放。
這夢,好像纏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