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歇,但夜晚的寒意卻愈發(fā)刺骨,腎上腺素帶來的灼熱感從艾拉的四肢百骸褪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疲憊和濕透衣物緊貼皮膚的不適感,她在一個破舊的公交站臺陰影里蜷縮了一會兒,聽著治安頻道里關于便利店搶劫案后續(xù)的混亂報告——他們提到了“不明身份的干預者”,語氣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不明身份”,這個稱呼讓她嘴角扯動了一下,近乎一個冷笑,他們永遠不會明白
但她不能一直待在這里,阿什莫爾家的資源不容小覷,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她真的消失了,而不僅僅是鬧脾氣跑出去幾個小時,搜尋很快就會開始,攝像頭、熟人、信用卡記錄……她必須徹底隱形
她需要一個巢穴,一個不屬于艾拉·阿什莫爾,只屬于“燼影”的地方
她背起包,再次融入城市的脈絡。這一次,她的目標明確:工業(yè)區(qū),或者那些被遺忘的、正在緩慢衰敗的邊緣地帶。那里的監(jiān)控最少,廢棄的空屋最多,流動人口也復雜,容易隱藏。
她避開主干道,像幽靈一樣穿梭在后巷、地下通道和無人看管的貨運鐵路沿線。她的綠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評估著每一棟可能的建筑:太顯眼,結構不穩(wěn),有流浪漢聚集的痕跡……都不行。她的標準苛刻,近乎偏執(zhí)。
幾個小時過去了,天色開始泛起一絲灰白,預示著黎明將至。疲憊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備先找個通風管道暫時棲身時,她看到了它。
那是一家早已倒閉的小型印刷廠,縮在一條死胡同的盡頭。窗戶大多用木板釘死,外墻布滿涂鴉。但它有一個絕佳的優(yōu)勢:旁邊有一棵高大的老橡樹,枝葉茂密,足以遮蔽來自街道的大部分視線,并且其一根粗壯的枝椏,正好伸向廠房二樓的某個破損窗戶。
就是這里。
艾拉仔細觀察了周圍,確認沒有攝像頭直接對準這里,也沒有近期人類活動的明顯跡象。她像貓一樣爬上老橡樹,輕盈地踏過那根枝椏,透過破損的窗戶看向里面——黑暗,寂靜,只有積塵的味道。
她翻了進去。
內部空間比想象中更大,堆滿了被遺棄的印刷機械,形如巨大的鋼鐵怪獸匍匐在陰影里??諝庵袕浡f紙張、油墨和灰塵混合的奇特氣味。地面覆蓋著厚厚一層灰。這里的時間仿佛停滯了。
她謹慎地探索了一圈,找到了一個位于角落的小辦公室,相對完整,還有一扇可以內部反鎖的鐵門。這里將是她的核心區(qū)域。
正當她放下背包,開始規(guī)劃如何布置這個空間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打破了寂靜。
“這地方可不怎么舒適,小姑娘?!?/p>
艾拉渾身一僵,心臟猛地縮緊。她像觸電般猛地轉身,戰(zhàn)術棍瞬間滑入手中,擺出防御姿態(tài),那雙綠眼睛在黑暗中迸發(fā)出銳利如刀的光芒,死死盯向聲音的來源。
在辦公室門口,靠著一個巨大的老舊印刷機,站著一個男人。
他看起來四五十歲年紀,穿著沾滿油污的工裝褲和一件磨損嚴重的皮夾克,頭發(fā)灰白而凌亂,臉上帶著歷經(jīng)風霜的皺紋。他手里拿著一個舊金屬酒壺,正慢悠悠地擰上蓋子。他的眼神……很奇怪。沒有驚訝,沒有威脅,也沒有尋常人看到一個小女孩深夜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的疑惑,反而有一種……倦怠的了然,仿佛看到的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他是怎么進來的?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放松點,小火藥桶?!贝笫宓穆曇羯硢。瑤е稽c常年吸煙留下的渾濁感,語氣卻異常平淡?!拔乙怯袗阂?,你剛才爬樹的時候就有足夠的時間報警或者干點別的了?!?/p>
艾拉沒有放松警惕,肌肉緊繃,計算著攻擊路線和逃跑路線。她的目光迅速掃過他全身——沒有明顯武器,姿態(tài)松弛,但那雙眼睛深處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你是誰?”她的聲音因為長時間不說話和緊張而有些干澀,但卻努力維持著冰冷。
“一個暫時看管這些‘鋼鐵廢鐵’的老家伙?!彼瘟嘶尉茐兀澳憧梢越形依螷。至于你……嗯,今晚南區(qū)那邊挺熱鬧,聽說幾個不開眼的小毛賊被一個‘影子’給料理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影子,看來是找到個新窩了?!?/p>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不僅知道剛才的事,似乎還一路跟著她,或者至少,猜到了她的行蹤。這太危險了。
“你想怎么樣?”她的手指收緊了些。
老K嘆了口氣,像是覺得有點麻煩?!安幌朐趺礃?。這破地方?jīng)]主兒,誰都能來。只不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里冬天能凍死人,夏天能悶死人,電路早就斷了,水管也銹死了。你確定要選這兒?”
艾拉沉默著,用眼神持續(xù)施加壓力,試圖看透他。
老K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嘴角扯動了一下,幾乎算不上一個笑容?!靶邪?,倔脾氣。看來是打定主意不回家了?!彼D了頓,從口袋里摸索著,然后扔過來一個東西。
艾拉下意識地接住——是一把老舊的黃銅鑰匙,上面掛著一個塑料標簽,寫著“B-12”。
“往下走兩條街,‘鐵砧’汽車修理廠,后院最里面那個舊工具棚?!崩螷指了指鑰匙的方向,“比這里干燥點,至少不漏雨。以前我放雜物的,現(xiàn)在沒用了?!?/p>
艾拉盯著手里的鑰匙,又看看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行為。
“為什么?”她問,這是她最無法計算的變量。
老K已經(jīng)轉身往外走了,聞言停下腳步,側過頭,昏暗的光線下,他的側臉輪廓顯得有些模糊。
“也許因為我討厭看到小家伙挨凍?”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又或者……我只是有點好奇,一團這么烈的火,能燒多久,最后又會燒成什么樣?!?/p>
說完,他揮了揮手,身影融入了廠房的陰影中,腳步聲很快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艾拉獨自站在廢棄的辦公室里,手里緊緊攥著那把冰冷的黃銅鑰匙,窗外,第一縷微弱的晨光正試圖穿透骯臟的玻璃。
老K。鐵砧修理廠。B-12。
一個謎團。一個潛在的危險。一個……可能是陷阱的offer。
但她看著這個冰冷、積滿灰塵的“巢穴”,感受著指尖鑰匙堅硬的觸感。
她需要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