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門長老那充滿狂熱與癲狂的歡呼聲,與地底深處相柳破封而出的洪荒咆哮,在永夜客棧劇烈崩塌的轟鳴聲中扭曲交織,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毀滅樂章。幽藍粘稠、散發(fā)著濃郁腐朽氣息的疫氣,如同決堤的洪流,從地板裂縫中瘋狂噴涌而出,那座鎮(zhèn)壓著九頭巨蛇的古老祭壇正在隆隆巨響中加速上升,仿佛要將整個客棧徹底頂破!
韓漁劈手奪過身旁夜族鴉面老者一直緊握在手中的那支漆黑鴉羽箭。箭身冰冷,觸手竟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灼熱感,仿佛內里蘊藏著某種克制邪穢的力量。他手臂穩(wěn)定得可怕,箭尖撕裂翻涌的疫氣,精準地指向祭壇中心那能量最為狂暴、幽藍光芒最盛之處。
他的聲音在一片梁柱斷裂、瓦礫崩落的震耳欲聾的喧囂中,竟異乎尋常的冰冷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淬火的鋼珠,砸入老者的耳中:
“告訴我,”他沒有任何廢話,目光甚至沒有從祭壇方向移開,“怎么才能真正殺死那鬼東西?”
夜族鴉面老者被這少年眼中驟然迸發(fā)出的、絕非尋常淬體境修士該有的極致冷靜與駭人殺意懾得一怔。那眼神深處,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剖析獵物的專注,仿佛世間萬物皆可化為可供利用或需被清除的要素。他干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嘶啞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
“心核!刺穿它的心核!九顆頭顱拱衛(wèi)的正下方三寸之處,有一片唯一未被疫氣侵蝕、維持著最初形態(tài)的逆鱗!那是它力量的核心,也是它最脆弱的命門!但必須用浸染了……”
“嗖——!”
話未說完,一道凌厲的惡風已然撲面!那藥王門長老竟不顧一切地從側翼撲殺而至,枯瘦的手爪上纏繞著凝實的綠色疫氣,指尖鋒利如鉤,直取韓漁的天靈蓋,意圖明顯至極——阻止他,并將那株血蓮投入祭壇!“螻蟻!安敢壞我主重生大計!”
「兵煞之心」 在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強度自主運轉!時間在韓漁的感知中驟然變得粘稠而緩慢。長老撲擊的軌跡、周身疫氣能量的流動速率、甚至那株因震蕩而從玉盒中微微滑出的血蓮下墜的弧度,都在他腦中瞬間被拆解、分析,構筑成無數條清晰無比的“線”。
「冥眼」 同時開啟!視野驟變。他看到長老周身洶涌的污穢綠色疫氣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其全身,但其心口處,卻頑強地閃爍著一小點極不協(xié)調的、微弱卻純凈的白色光斑(那很可能是他被侵蝕禁錮的最后一點本我靈魂)。而最顯眼的,則是一根粗壯無比、劇烈搏動著的幽藍色能量鎖鏈,從長老丹田處伸出,死死連接著下方正在上升的祭壇!
就是現在!
韓漁動了。他并未選擇硬撼,身體以一個遠超常理、近乎扭曲的極限角度向側后方滑步,險之又險地讓那足以開碑裂石的疫氣利爪擦著鼻尖掠過。他并未用那支鴉羽箭攻擊近在咫尺的長老,而是在身體旋轉卸力的同時,手腕猛地一抖,全身力量貫注于指尖——
“嗖!”
鴉羽箭化作一道黑色閃電,離弦而去!但其目標,卻并非藥王門長老,而是那株即將墜入祭壇裂縫、散發(fā)著不祥血光的九葉血蓮!箭尖精準無比地擊中了盛放血蓮的玉盒邊緣,巨大的力道帶著玉盒和血蓮斜刺里飛射而出,劃出一道拋物線,遠遠地墜入后方翻騰洶涌的幽藍色疫氣霧海之中,瞬間被吞沒不見!
“不?。?!我的血蓮?。?!”藥王門長老身形猛然一僵,隨即發(fā)出了撕心裂肺、如同被奪走一切希望的絕望哀嚎。他與下方祭壇之間那根粗壯的幽藍能量鎖鏈,因這極致的情緒沖擊和血蓮聯(lián)系的驟然中斷,而產生了劇烈的、不穩(wěn)定的波動!
就是這瞬息的能量紊亂!
韓漁如同蟄伏已久的獵豹,體內因壽元損耗而存在的虛弱感被強行壓下,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躥出!他的目標,依舊不是那陷入短暫僵直的長老,而是滾落在地、正與空中銅鏡隱隱對峙的那面蟒紋鏡!
“小輩!爾敢!!”長老從劇痛和震怒中反應過來,目眥欲裂,周身疫氣瘋狂爆發(fā),隔空一掌猛地拍出!一道凝實的綠色掌印帶著腐蝕一切的惡風,壓向韓漁后心!
韓漁竟根本不閃不避!眼中閃過一抹近乎瘋狂的決絕。他咬緊牙關,準備硬抗這一擊,左手卻以更快的速度,死死抓住了那面蟒紋鏡冰冷刺骨的邊緣!
「檢測到同源器靈:吞噬/融合?」
懷中的銅鏡傳來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和貪婪的渴望意念。
“不是吞噬!”韓漁在靈魂深處發(fā)出一聲怒吼,“是共鳴!是干擾!”
他強行逆轉剛剛練成的《龜息訣》,將自己本就所剩無幾的微薄真氣,如同自殺般不計后果地瘋狂灌入懷中銅鏡。同時,抓住蟒紋鏡的左手用盡全身力氣,將其狠狠砸向懸浮的銅鏡!
“鐺——————?。。 ?/p>
一聲絕非金屬碰撞所能產生的、極其怪異刺耳的銳響猛然爆發(fā)!那聲音仿佛能直接撕裂靈魂,震蕩神識!兩面鏡子劇烈撞擊的剎那,一股混亂、狂暴、充滿對立與撕扯的能量風暴,如同無形的炸彈般猛然炸裂開來!
“啊啊啊——!”藥王門長老首當其沖,抱頭發(fā)出一聲凄厲慘叫,他與祭壇之間那根能量鎖鏈應聲劇烈扭曲,仿佛隨時要斷裂。他周身澎湃的疫氣都因此出現了瞬間的潰散!
那些從破裂琉璃瓶中逃逸出的生魂光點,發(fā)出更加驚恐尖利的嘯叫,四散亂竄。
地底相柳的咆哮聲陡然拔高,卻明顯帶上了痛苦與暴怒的情緒,祭壇上升的勢頭猛地一滯,甚至微微下沉了幾分!
韓漁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是承受了最直接的反噬。他只覺腦袋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哇地噴出一大口滾燙的鮮血,眼前金星亂冒,神魂仿佛要被撕裂開來,經脈如同被烈火灼燒般劇痛。但他憑借兵煞之心錘煉出的、鋼鐵般的意志,死死守住靈臺最后一絲清明。冥眼在混亂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瘋狂地捕捉、分析著一切信息。
他看到了!在雙鏡劇烈共鳴、能量波動攀升至頂點的某一瞬間,祭壇底部,那九根石柱向祭壇輸送能量的光芒,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轉瞬即逝的間隙和破綻!
就是那里!
韓漁忘記了背后火辣辣的劇痛(長老的掌風余波已然掃中他),忘記了幾乎枯竭的丹田,忘記了所剩無幾的壽元。他的全部精神、意志、乃至生命力,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高度統(tǒng)一、凝聚。
兵煞之心的絕對理智與計算,冥眼的精準洞察與能量感知,龜息訣所修煉出的、對自身氣息極致入微的掌控,在這一刻水**融,發(fā)生了奇異的升華。
時間仿佛徹底靜止。
周遭的一切喧囂、崩塌、咆哮都迅速遠去、模糊。他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無法用言語精確描述的奇妙狀態(tài)——【寂殺之境】。
在他的“視野”中,世間萬物不再具備具體形態(tài),而是化為了無數條交織、流動、明暗不一的“線”。能量的流動是線,結構的穩(wěn)定是線,敵人的破綻是線,生與死的間隔……同樣是一條清晰無比的線。
他“看”到了那條最粗壯、連接祭壇與相柳、搏動著的幽藍能量主線。也“看”到了在那主線之上,因雙鏡干擾而產生的能量沖突所形成的那一個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能量“結”點。
思考已然多余。他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最優(yōu)的、也是唯一可能產生效果的解答。
手中那柄普通的烏鋼短刀,此刻附著了他《龜息訣》所能調動的全部真氣,更凝聚了兵煞之心中蘊含的所有冰冷殺意,化作一道細微、黯淡、卻快得超越思維理解的寒芒,無聲無息地刺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光芒萬丈的異象,只有極致內斂的、精準到令人發(fā)指的一點。
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那個混亂能量結構的“結”上。
“啵——”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脆響,仿佛一個水泡破裂。
那條粗壯的、搏動著的幽藍能量主線,應聲而斷!
祭壇猛然劇震,表面閃爍的符文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大半。地底傳來相柳驚天動地的、飽含痛苦與難以置信的怒吼,噴涌的疫氣為之倒卷,甚至出現了短暫的斷層!
“噗——!”藥王門長老如遭雷擊,身形狂震,一大口蘊含著內臟碎塊的污血狂噴而出,周身氣息如同泄氣的皮球般瞬間萎靡下去,癱軟在地。
永夜客棧的崩塌,似乎都因此而出現了片刻的遲滯。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令人窒息。
韓漁脫力地單膝跪倒在地,短刀拄地才勉強支撐住身體,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剛才那超越極限的一擊,抽空了他全部的力量、精神,乃至部分生命本源。
夜族鴉面老者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一幕,干癟的嘴唇張合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仿佛見了鬼一般。他完全無法理解,一個區(qū)區(qū)淬體境的少年,是如何能精準找到并利用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對相柳的復蘇進程造成如此顯著的干擾。
“你…你竟然…”地上,藥王門長老掙扎著抬起頭,臉上布滿血污,眼神卻依舊怨毒如蛇,死死盯著韓漁,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就在這時,韓漁懷中的銅鏡再次發(fā)出了嗡鳴。這一次,鏡面浮現的血字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誘惑?
「警告:相柳陷入短暫沉寂,封印裂縫未完全閉合?!?/p>
「檢測到最佳汲取目標:藥王門長老(靈魂重創(chuàng),防御瓦解,剩余壽元41年)」
「逆轉龜息訣:是/否?」
猩紅的提示在他眼前閃爍不定,如同惡魔最直接的低聲囈語,敲打著他的靈魂。
長老似乎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這股針對他生命本源的惡意,臉上首次浮現出極致的驚恐,目光在銅鏡和韓漁之間瘋狂移動。
韓漁緩緩抬起頭,臉上沾滿了血污和塵土,唯有一雙眼睛,冷得嚇人,深不見底。他看了看腳下奄奄一息、卻價值四十一年壽元的“良藥”,又看了看鏡中那充滿誘惑的血色提示。
身后,是暫時沉寂、卻隨時可能再度蘇醒的滅世兇魔。
眼前,是能緩解母親寒毒、補充自身力量、支撐他繼續(xù)走下去的“捷徑”。
短刀,被他沾滿鮮血和污泥的手,慢慢地、緊緊地握住。
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抑制不住地顫抖著,骨節(jié)一片慘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