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年,御書房外的玉蘭花又開了。
蕭景淵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窗邊,望著庭院里那株亭亭玉立的玉蘭樹?;ò隄嵃兹缪?,在春風中輕輕搖曳,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穿著素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花下,手里捧著一本書,眉眼間滿是平靜的笑意。
這株玉蘭樹,是沈清辭離開后的第二年,他特意讓人從江南移栽過來的。那時他總想著,或許看著和她故鄉(xiāng)一樣的花,就能離她近一點??善吣赀^去了,花開花落,他卻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任何消息。
“陛下,該翻牌子了。”太監(jiān)總管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捧著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整齊地放著十幾塊綠色的牌子,卻唯獨沒有皇后的那塊——自沈清辭辭位后,皇后之位便一直空著。
蕭景淵沒有看那些牌子,只是淡淡地說:“不必了,朕今日去御書房歇息?!?/p>
李德全嘆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他跟著蕭景淵十幾年,最清楚陛下的心事。這些年,陛下雖然后宮嬪妃不少,卻很少留宿,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御書房,要么處理朝政,要么對著那株玉蘭樹發(fā)呆。
蕭景淵走到書桌前,打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里面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他輕輕打開盒子,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支素雅的玉簪,和一張泛黃的紙——那是沈清辭當年寫的辭后表。
玉簪是大婚那年,他按照規(guī)矩送給她的,可直到她離開,他都沒見過她戴過一次。而那張辭后表,他看了無數(shù)遍,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
“沈清辭,你在江南,過得還好嗎?”他輕聲呢喃,聲音里滿是無人察覺的落寞。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后是宮女的通報:“陛下,承乾宮的桃貴人求見?!?/p>
蕭景淵皺了皺眉,沉默片刻,道:“讓她進來。”
如今的阿桃,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嬌俏,眼角有了淡淡的細紋,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滄桑。她走到蕭景淵面前,深深行了一禮:“臣妾參見陛下。”
“何事?”蕭景淵的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瀾。
阿桃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他:“陛下,臣妾聽說,今年江南的桃花開得特別好。”
蕭景淵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說話。
阿桃繼續(xù)道:“臣妾還記得,當年皇后娘娘最喜歡江南的桃花。陛下,您是不是……還在想她?”
蕭景淵沉默良久,終于點了點頭,聲音沙啞:“是,朕一直在想她?!?/p>
阿桃看著他落寞的樣子,忽然笑了笑,眼里卻含著淚:“陛下,其實臣妾早就知道,您愛的不是臣妾。當年您對臣妾好,不過是因為臣妾身上有您想要的純粹??珊髞砟虐l(fā)現(xiàn),皇后娘娘的清醒和通透,才是您真正需要的?!?/p>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臣妾今日來,是想求陛下一件事。臣妾年紀大了,不想再待在皇宮里了,求陛下恩準臣妾出宮,去一個清靜的地方,了此殘生。”
蕭景淵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愧疚:“這些年,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阿桃搖了搖頭,“臣妾只是明白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再爭也沒用。陛下,您若是真的想皇后娘娘,不如……派人去江南看看她?”
蕭景淵的心猛地一跳,他不是沒想過,可他怕。他怕聽到她過得很好的消息,怕自己會更加悔恨;更怕聽到她過得不好的消息,怕自己會忍不住把她接回這深宮牢籠。
“不必了?!彼罱K還是搖了搖頭,“她想要的是自由,朕不能再打擾她?!?/p>
阿桃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勸。她躬身行禮,轉身離開了御書房。
御書房里又恢復了寂靜,蕭景淵拿起那支玉簪,輕輕摩挲著上面的紋路。窗外的玉蘭花隨風飄落,落在窗臺上,像一封無聲的信,訴說著宮墻內(nèi)無盡的思念和悔恨。
他知道,這一輩子,他都只能在這宮墻內(nèi),守著這株玉蘭樹,守著對沈清辭的回憶,孤獨地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