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還不到七點。

陽光才剛剛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寢室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顧陽卻已經(jīng)醒了，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未眠。

一想到今天要去見蘇寒雪的奶奶，他就緊張得睡不著。

他在床上翻來身，摸出枕邊的手機。

屏幕漆黑一片。

他解鎖，又鎖上，如此反復了好幾次。

終于，屏幕亮起，顯示有一條新消息。

他的心跳倏地停了一瞬，立刻點開。

【早安。準備好了嗎？】

是蘇寒雪。

顧陽的唇角不自覺揚起，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擊。

【早！隨時待命。需要我?guī)c什么嗎？水果？保健品？】

他發(fā)出去后，又覺得這樣問顯得太急切，像個毛頭小子。

對話框很快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這讓他安心了些。

幾秒后，新消息跳出來。

【不用帶什么，奶奶說就想見見你。她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p>

顧陽看著這句話，心里既溫暖又緊張，還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跳下床，打開衣柜，開始認真挑選衣服。

“喲，這么早就打扮上了？”周明揉著眼睛從上鋪探出頭，聲音還帶著睡意，“這才幾點啊...”

“今天要去見家長？”陳浩也醒了，笑著打趣，“見那位傳說中的奶奶？”

張偉明從上鋪探出腦袋，推了推眼鏡，給出專業(yè)建議：

“根據(jù)社會心理學和初次見長輩的禮儀數(shù)據(jù)，著裝建議：得體大方，避免過于花哨或休閑。顏色以沉穩(wěn)的深色或干凈的淺色為佳，能傳遞可靠和整潔的印象?！?/p>

顧陽最終在幾件襯衫之間猶豫不決。

“這件藍色條紋的會不會太正式？” “這件白色的好像又太學生氣了…” “這件灰色的...”

他拎起一件簡單的白色棉質(zhì)襯衫和一條熨燙平整的深灰色休閑長褲。

“就這個吧?！彼匝宰哉Z道，看起來干凈又穩(wěn)重。

八點五十分，顧陽準時出現(xiàn)在女生宿舍樓下。

他手里還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終究還是沒聽勸，繞路去買了些新鮮軟糯的無糖糕點，適合老人家的口味。

蘇寒雪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

她穿了條淡藍色的及膝連衣裙，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晃動，長發(fā)松松地編成一條魚骨辮垂在一側(cè)肩頭，露出白皙的脖頸和清晰的鎖骨。臉上化了極淡的妝，更襯得眉眼清麗。

看到顧陽時，她淺淺一笑，目光落在他精心打扮過的著裝上。

“很準時。”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

顧陽被她今天的打扮驚艷到，一時忘了回應(yīng)，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直到蘇寒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歪頭，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才慌忙開口，聲音都有些發(fā)緊：

“你今天...很好看?！?/p>

蘇寒雪耳尖微微泛紅，低下頭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后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紙袋。

“不是說了不用帶東西嗎？”

“只是一點糕點，不甜的，奶奶應(yīng)該能吃?！鳖欔栍行┎缓靡馑嫉亟忉尩馈?/p>

蘇寒雪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里一暖，沒再拒絕。

“那我們走吧?！?/p>

兩人并肩往校門口的公車站走。

清晨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下，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影。

顧陽悄悄調(diào)整著自己的步伐，保持和蘇寒雪一致的速度和節(jié)奏。

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洗發(fā)水清甜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的氣息。

“奶奶...平時都喜歡做些什么？”他試圖找些話題，緩解內(nèi)心的緊張，“或者，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蘇寒雪側(cè)頭看他，能看出他的緊繃，語氣放緩了些：

“她以前是語文老師，最喜歡看書，現(xiàn)在眼睛不太好，就愛聽廣播劇，或者讓人給她讀報紙?！?“她脾氣很好，就是最近記憶力衰退得厲害，可能會反復問同一個問題，或者記錯一些事情...”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你多擔待?！?/p>

顧陽認真地聽著，鄭重點頭：“嗯，我記住了。沒關(guān)系?！?/p>

公交車緩緩駛來，車廂里人不多，很安靜。

他們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蘇寒雪望著窗外不斷后退的街景，側(cè)臉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寧靜。

顧陽的視線則落在她交疊放在膝上的手，纖細，白皙，看起來有些涼。

他猶豫了片刻，心臟在胸腔里鼓噪著，然后像是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蘇寒雪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了一下，手指微微一顫。

顧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以為她會抽開。

但她沒有。

她只是停頓了片刻，然后，做了一個讓顧陽心跳幾乎停滯的動作——她輕輕地翻轉(zhuǎn)手心，柔軟的手指摸索著，然后與他十指相扣，緩緩收緊。

溫度從相貼的皮膚源源不斷地傳來，似乎比陽光還要熾熱。

兩人都沒有說話，目光也依舊看著前方，但通紅的耳根卻泄露了彼此心底同樣的波瀾。

養(yǎng)老院坐落在城郊，環(huán)境清幽，院子里種滿了花草。

快到門口時，蘇寒雪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低聲提醒：

“奶奶最近情況時好時壞，如果她認錯人或者說些奇怪的話...”

“沒關(guān)系，”顧陽回握住她，力道堅定而溫暖，“交給我?！?/p>

蘇奶奶是個面容慈祥的老人，雖然坐在輪椅上，但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穿著干凈的棉布衫，精神看起來很不錯。

看到蘇寒雪時，她立刻露出孩子般開心的笑容。

“小雪來啦?！?/p>

她的目光很快轉(zhuǎn)到顧陽身上，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飾的打量：

“這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很會寫文章的男孩子？”

蘇寒雪點點頭，走上前輕輕抱住奶奶的肩膀，聲音溫柔：

“奶奶，這就是顧陽。我跟您提過的?！?/p>

顧陽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將手里的糕點袋放在一旁，語氣恭敬又溫和：

“奶奶好，我是顧陽。冒昧來打擾您了?！?/p>

蘇奶奶笑著點點頭，招招手：“好孩子，過來點，讓我仔細看看。”

顧陽順從地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持平，方便她打量。

蘇奶奶瞇著眼睛，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喃喃道：“模樣挺周正，眼神也干凈...聽小雪說，你文章寫得很好？”

顧陽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興趣愛好，還在學習階段，比不上寒雪專業(yè)?！?/p>

蘇奶奶拍拍他的手背，皺紋里都帶著笑意：

“謙虛是好事。我們小雪啊，從小就太要強，什么都自己扛著...她就需要個踏實穩(wěn)重的孩子陪著?！?/p>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意外愉快。

顧陽耐心地回答著奶奶各種天馬行空的問題，從專業(yè)愛好到家庭情況，甚至未來規(guī)劃。

老人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有時一個問題會重復問好幾遍，顧陽都不厭其煩，笑著認真回答。

他還陪著奶奶下了一盤象棋，雖然技術(shù)生疏，但哄得老人家十分開心。

蘇寒雪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看著奶奶久違的笑臉，看著顧陽耐心溫和的側(cè)影，眼神越來越柔軟，心里某個冰封的角落仿佛被陽光徹底照透，融化成一池春水。

臨走時，蘇奶奶拉著顧陽的手，力氣不大，卻握得很緊。

她壓低聲音，像分享一個小秘密般說：

“小雪這孩子，命苦...但心善，像她媽媽...” “以后...要多麻煩你照顧了。別讓她...太累著自己。”

顧陽收斂了笑容，極其鄭重地點頭，像是在許下一個重要的承諾：

“您放心。我會的?！?/p>

回程的公交車上，蘇寒雪顯得比去時輕松了許多，眉宇間那抹常有的、淡淡的憂慮也散開了。

她看著窗外，輕聲說：“奶奶很喜歡你?！?/p>

顧陽微笑，目光落在她依舊與自己交握的手上：“奶奶很慈祥，也很愛你。”

他頓了頓，鼓起勇氣，問出了一個盤旋在心底一整天的問題：

“那...經(jīng)過奶奶的‘面試’，我現(xiàn)在是轉(zhuǎn)正了的男朋友了嗎？”

蘇寒雪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窗外流動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閃爍，她眼中帶著淺淺的、卻無比真實的揶揄笑意：

“無人機都飛了，告白也全網(wǎng)皆知了，顧學長現(xiàn)在才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顧陽耳根發(fā)燙，卻堅持看著她，眼神認真：

“儀式感很重要。我想聽你親口確認?！?/p>

蘇寒雪垂下眼簾，長睫像蝶翼般輕顫，唇角彎起一個溫柔又帶著點羞澀的弧度。

“是。”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進顧陽的耳朵里，砸進他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我是你女朋友了?！?/p>

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顧陽胸腔里炸開，絢爛奪目。

他忍不住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解鎖屏幕，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那...作為官方認證的男朋友，可以申請拍一張官方認證的合照嗎？”

蘇寒雪愣了一下，看著他那副小心翼翼又滿懷希冀的樣子，心軟得一塌糊涂。

她輕輕點了點頭，主動朝他那邊靠近了些。

顧陽舉起手機，調(diào)整角度，兩人的臉擠在小小的取景框里。

背景是公交車略顯嘈雜的車廂，窗外是飛速流逝的街景。

快門按下的瞬間，蘇寒雪輕輕地、自然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照片里，兩個人都笑得有些害羞，嘴角的弧度卻抑制不住地上揚，眼睛里閃爍著星光，洋溢著幾乎要溢出屏幕的幸福。

當天晚上，顧陽的微信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動態(tài)。

沒有冗長的文字，只有那一張略顯倉促卻甜蜜滿分的合照。

配文簡單至極，只有兩個字：

【她說好。】

這條朋友圈瞬間引爆了評論區(qū)。

周明：【終于官宣了！恭喜老顧！抱得美人歸！】

陳浩：【嫂子好！顧陽好福氣?。　?/p>

張偉明：【基于行為模式與公開互動數(shù)據(jù)分析顯示：二人匹配度高達99.9%。祝福?！?/p>

李曉蕓：【一定要永遠對我們寒雪好哦！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

甚至還有其他一些共同好友的驚嘆和祝福。

蘇寒雪看著那條朋友圈，看著照片里自己依偎著顧陽的樣子，臉頰微微發(fā)燙。

她輕輕點了個贊。

然后，她也更新了自己的第一條相關(guān)動態(tài)。

是一張那晚無人機告白的照片，夜空中的光芒拼成她的名字和心意。

配文只有一個字：

【嗯?！?/p>

她的評論區(qū)瞬間也被無數(shù)的驚訝和祝福淹沒。

而她，只回復了顧陽在那條朋友圈下面的評論。

顧陽評論的是：【明天想喝奶茶嗎？還是想吃別的？】

蘇寒雪回復他：【你想喝的時候，隨時叫我?！?/p>

顧陽幾乎是秒回：【好。24小時待命?！?/p>

從這一天起，A大的校園里，梧桐樹下，圖書館窗邊，食堂角落，多了一對惹人注目的情侶。

他們總是并肩走在一起，步伐默契。

男生會細心地為女生撐傘，偏向她那一側(cè)。

女生會在男生說話時，專注地看著他，眼角眉梢?guī)е鴾\淡卻真實的笑意。

那些曾經(jīng)以為冰山永遠不會融化的人，都驚訝地發(fā)現(xiàn)，蘇寒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而且，那些溫柔的笑意，似乎只對一個人綻放。

圖書館他們常坐的那個靠窗角落，幾乎成了專屬座位。

有時他們一起學習，頭挨著頭討論問題；有時各自忙碌，他敲代碼，她看文獻，互不打擾，卻氣氛融洽。

偶爾同時抬頭，視線相撞，便會相視一笑，空氣中都彌漫著無聲的甜蜜氣息。

顧陽發(fā)現(xiàn)，戀愛后的蘇寒雪，其實有著非常柔軟甚至愛撒嬌的一面。

雖然她表達的方式總是那么含蓄而克制。

比如看書看累了，不會說，只會輕輕地、自然而然地把頭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假寐。

比如喝奶茶時，會先是小口喝自己的，然后目光時不時瞥向他那杯，最后趁他不注意，悄悄拿過去吸一口，再若無其事地放回去，嘴角藏著得逞的微小小得意。

比如明明白天還是晴天，晚上下課發(fā)現(xiàn)下雨了，會故意不發(fā)消息也不帶傘，就在教學樓門口站著，等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急匆匆送傘過來，然后看著她計謀得逞的、帶著點小狡黠的笑容。

這些細微的、只在他面前展現(xiàn)的變化，只有顧陽能看見，能讀懂。

而顧陽，也在這段關(guān)系里，變得越來越細膩，越來越擅長照顧人。

他會記得她所有喜歡和不喜歡吃的食物口味。

會在她熬夜趕稿子復習時，算準時間送來溫熱的宵夜，陪她一會兒又不打擾她。

會在雷雨夜提前給她打電話，或者直接去她打工的地方等她下班。

他會把她偶爾流露出的、對某些小玩意兒的喜歡默默記下，然后找個恰當?shù)臋C會作為“隨手買的小禮物”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