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林硯把畫室里的東西都整理好了。
顏料盒里,那片赭石色瓷片和用禿的鉛筆挨在一起;畫架上,新畫的月光與舊作的暮色并排掛著,風(fēng)吹過時,畫紙相觸的聲響,像極了從前深夜里,兩人碰杯的輕響。他最后看了眼窗邊的位置——陽光曾無數(shù)次落在那里,鍍著沈知行的輪廓,如今只剩雪光映在空蕩的畫架上。
他穿上那件沈知行留下的大衣,口袋里揣著兩雙手套,一雙是自己的,一雙是沈知行沒來得及戴的。出門前,他在畫室門上貼了張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暮色已完,歸期已至?!?/p>
林硯去了墓園。
雪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把墓碑上的名字蓋得只剩模糊的輪廓。他蹲下來,用凍得發(fā)紅的手輕輕掃開積雪,“知行,我來接你了?!甭曇袈湓谘┑乩?,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
他從包里拿出那幅新畫的《月光》,卷起來,放在墓碑旁。又把顏料盒、搪瓷杯一一擺好,最后,把那封泛黃的邀請函拿出來,指尖撫過沈知行的字跡,“你看,我們的心愿,其實早就實現(xiàn)了。”
雪還在落,落在他的發(fā)梢、肩頭,把他的身影襯得格外單薄。他靠在墓碑上,像從前靠在沈知行肩頭那樣,閉上眼睛,感受著雪花落在臉上的微涼。指尖不再發(fā)疼,反而有股熟悉的暖意,順著肩頭漫上來——就像很多年前的冬天,沈知行把他的手揣進(jìn)大衣內(nèi)袋,輕聲說“這樣就不冷了”。
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時,雪已經(jīng)把兩人的身影裹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林硯靠在墓碑上,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手里攥著沈知行的便簽,另一只手,緊緊握著那支用禿的鉛筆,鉛筆尖上,還沾著一點未干的灰藍(lán),像暮色里,最后一抹不肯散去的溫柔。
后來,有人把那兩幅畫送進(jìn)了美術(shù)館?!赌荷返臐獬晾?,藏著未說出口的牽掛;《月光》的溫暖里,載著跨越生死的奔赴。觀眾站在畫前,總說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意,像有人在耳邊輕聲說:“別怕,我來陪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