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暮色好像格外濃稠……像化不開的墨，慢悠悠浸過別墅的鎏金露臺欄桿，將天空染成沉郁的橘紫。

晚螢端著剛切好的蘋果走出廚房，腳步下意識放輕——露臺的藤椅上趴著一道略顯清瘦的身影，是熙蒙。

他今天沒戴眼鏡，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大半眉眼，平時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僂，連指尖搭在欄桿上的姿勢，都透著股說不出的疲憊與憂郁。

晚螢站在露臺入口處，手里的玻璃碗泛著微涼的光。

明明剛才他人還好好的…傅隆生靠在沙發(fā)上小憩，熙旺去檢查別墅安保系統(tǒng)了，小辛和胡楓在院子里清理車轍，轉眼就剩熙蒙一個人躲在這里發(fā)呆。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輕手輕腳走過去，將玻璃碗遞到他面前，聲音放得很柔：“熙蒙哥，吃點蘋果吧，剛洗的。”

熙蒙像是剛從自己的世界抽離，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沒了眼鏡的遮擋，他的眼尾顯得格外柔和，只是眼底蒙著一層霧，連平時清亮的眸光都黯淡了些。

他看向晚螢手里的蘋果，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拿起一塊，指尖碰到果肉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有些發(fā)涼。

晚螢在他旁邊的藤椅坐下，手肘撐在欄桿上，望著遠處天空與大地交界處沉下去的夕陽。

暮色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露臺靜得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輕響，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蟲鳴。

這樣的安靜太容易讓人卸下心防，那些壓在心底的疑問，終于忍不住冒了出來。

“哥，”晚螢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目光依舊望著遠方，

“我們……難道只能這么東躲西藏一輩子嗎？”

這句話像投入靜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沉寂。

熙蒙拿著蘋果的手頓住，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果肉，清甜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卻渾然不覺。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晚螢——她的側臉在暮色里顯得格外單薄，鼻尖的紅意還沒完全褪去，是早上感冒留下的痕跡，眼神里藏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茫然。

熙蒙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底的疲憊愈發(fā)濃重，甚至能看見眼尾泛著的淡淡紅意。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晚螢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見他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如果有重生，晚螢，你還會跟著他，做這些壞事嗎？”

晚螢知道，這里的“他”就是干爹。

她猛地愣住，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指尖——這雙手，曾經(jīng)接過傅隆生遞來的刀，曾經(jīng)幫著哥哥們處理過很多“麻煩”，可也曾經(jīng)捧過漂亮的小貝殼，曾經(jīng)像其他女孩一樣撫摸過小貓。

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笑聲里滿是苦澀：“重生？哪有什么重生啊……我，我不知道。”

她抬起頭，眼底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水光，卻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一切早就無法改變了。我們就是這樣的人啊，做盡了壞事，偏偏還想要人垂憐，十根手指都數(shù)不清我們犯下的罪行。”

她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哽咽，

“可有的時候，我自己居然都忘了自己是個壞人。

過年的那幾天…船上的那二十七天…月租房的那一個月……我們這些年朝夕相伴的無數(shù)個溫馨的瞬間，我都以為自己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是個被哥哥們寵著的、集千嬌百寵的女孩?！?/p>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p>

她用力眨了眨眼，試圖將眼淚逼回去，聲音卻越來越輕，

“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犯了原則大錯，一步錯，步步錯，到現(xiàn)在……早就成了十惡不赦的通緝犯?！?/p>

這些話壓在她心底太久了，久到每個失眠的夜里，它們都會像鬼魅一樣纏著她。

“可是哥哥……我只想活下去，我以前不知道做的那些事是錯的?！?/p>

她腦海里閃過福利院的白墻，想起傅隆生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時的溫度，想起第一次拿起刀時的顫抖，想起沾上滿手血的滋味……

她終于知道，那些失眠的夜里，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了——

是對平凡生活的渴望，是對如今處境的絕望，是明知沒有回頭路，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