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梧桐大道拐角,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打濕了衣領(lǐng)。
風(fēng)吹過來,我打了個寒顫,手指還攥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不再愛你。
”
這四個字在紙上洇開,像是被淚水泡過??晌矣浀?,我沒哭。
至少沒在嚴歷琛面前哭。
我抬頭看剛才那輛車沖出來的方向,梧桐葉被打濕貼在地上,像一張張破碎的臉。
他穿深灰西裝的手搭在車門上,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戴著婚戒。
我認得那枚戒指,是我親手挑的。
那時他說:“林晚,你喜歡就好。”
喜歡就好。
我喜歡的,從來不是你送我的東西,而是你愿意為我選東西時的樣子。
我咬住嘴唇,轉(zhuǎn)身往小巷里走。
雨下大了,街邊店鋪亮起暖黃的燈,照得水洼泛著光。
我踩進去,濺起的水花打濕褲腳,冷得我縮了下腿。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媽媽的消息:“你去哪了?別淋雨?!?/p>
我沒回。我不該下車的。
剛才在車上我就該聽媽媽的話直接回家,可我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這里。
就像我重生回來后做的每一個決定,看似堅定,其實都在搖擺。
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路過書店、奶茶店、花店。
這些都是我們以前常去的地方。
結(jié)婚前他陪我來買書,我挑了一本村上春樹的小說,他翻了幾頁說看不懂,卻還是買了下來。
后來我病重住院,他一次沒來,這本書就一直放在床頭,封面積了灰。
雨越下越大,我加快腳步,直到看見一間咖啡館。
招牌是木質(zhì)的,寫著“舊夢”兩個字。
燈光從玻璃窗透出來,在雨幕中像一團暖火。
我推門進去,風(fēng)鈴響了一聲。
咖啡香混著肉桂味撲面而來,店里放著輕柔的爵士樂。
我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杯熱拿鐵。
服務(wù)員遞來毛巾擦臉,我接過,手有些抖。
窗外雨絲斜飛,模糊了視線。
我望著外面的街,想著剛才那一幕。
如果不是媽媽攔住我,我會不會真的追上他?
如果追上了,我又會說什么?
“林小姐,好久不見。
”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抬頭,看見蘇淮站在桌邊,手里拿著傘,灰色風(fēng)衣上還沾著雨水。
他笑了笑,沒等我邀請就坐了下來?!澳阍谔颖苁裁??還是……誰?
”
他點了一杯美式,聲音溫和,像醫(yī)生查房時那樣平穩(wěn)。
我低頭攪動咖啡,奶沫已經(jīng)散了,只剩一圈淺棕色的漣漪。“你說呢?”我問。
他沒直接回答,只是看著我:“你一直告訴自己不再愛他,是真的不愛了,還是害怕再次受傷?”
我愣住了。
是啊,我到底是因為不愛了,才刪了他,還是因為怕再痛一次,才不敢面對?
“我重生回來,就是為了不重復(fù)悲劇。
”我低聲說,“我不想再活在那些回憶里”
“可你忘了,回憶本身不是錯的。
”他輕輕搖頭,“錯的是那個不相信你、傷害你的人。 ”
我眼眶有點發(fā)熱。
我想起那天他查房時說的話,也想起我住院時他半夜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按時吃飯。
他說過:“林晚,你不用一個人扛著 ”
可我一直都在扛著。
“我只是不想再輸了?!蔽艺f。
他看著我,眼神很溫柔:“你不是輸,是你值得更好的選擇。
但前提是,你要先看清自己 ”
我低頭看著咖啡,指尖微微顫抖。
我知道他說得對,可有些事不是想明白就能放下。
就像我現(xiàn)在,明明刪了嚴歷琛的聯(lián)系方式,可他一個電話打過來,我還是會心跳加速。
蘇淮沒有逼我回答,也沒有勸我回頭。
他只是說:“如果你現(xiàn)在真的決定放下他,那很好。
但如果只是因為害怕,那就別急著做決定 ”
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眼里沒有催促,只有理解。
我忽然覺得鼻子發(fā)酸。
“我怕……我怕我會心軟。”我說。
他笑了:“那就給自己一點時間。
你不需要立刻做決定,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誰,想要什么 ”
我沉默了很久。我到底是誰?
是那個溫婉聽話的林晚嗎?
還是那個在病房里握緊拳頭說“我不再愛你”的女人?
又或者,我只是個還沒學(xué)會怎么好好愛自己的人。
我起身準(zhǔn)備離開,蘇淮把傘遞給我:“別淋雨,身體比情緒重要。
”
我接過,點頭致謝,轉(zhuǎn)身走進雨幕。
剛走出幾步,手機又震動起來。
我摸出來一看,來電顯示:嚴歷琛。
我停下腳步,站在街口,望著雨中模糊的街道,心跳逐漸加快。
手指懸在接聽鍵上,遲遲未按。畫面定格在這里。雨還在下。
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擋住了某個日期清晰的車輪印記。
雨打在傘面上,發(fā)出細密的聲響。
我踩著水洼往前走,腳步聲混著雨聲,在耳邊忽遠忽近。手機還在掌心發(fā)燙。
來電依舊閃爍,嚴歷琛的名字像根刺,扎在我心口。我沒有接。
手指慢慢收攏,攥緊手機,繼續(xù)往前走。
街邊霓虹燈亮起來,照得地面濕漉漉的,像是被誰哭花了臉。
拐進一條小巷,風(fēng)忽然變冷了。
我拉了拉衣領(lǐng),抬頭看前方,忽然愣住。他站在路燈下。
黑色西裝,肩頭濕了一片,手里沒拿傘。
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往下滴,在地上積成一小灘。
他沒動,只是看著我,眼神很沉。
我腳步一頓,傘微微傾斜?!澳愀櫸遥俊蔽衣曇粲悬c啞。
他沒有否認,只說:“我打了三次電話。 ”
我垂下眼,沒說話。
他說:“你為什么不接?”
我沒回答,只是把傘握得更緊了些。
他往前走了一步,雨落在他眉骨上,模糊了那道淺疤。
那是三年前我劃傷他的地方,他一直沒去處理,像是故意留著提醒自己什么。“林晚。
”他聲音低了下來,“你到底想躲我到什么時候?”
我喉嚨發(fā)緊。
我想說我不躲,可我知道我在躲。
從重生回來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躲他。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看他:“嚴歷琛,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林晚了。 ”
他靜靜看著我,沒說話。
我說:“我不會再為了你委屈自己,也不會再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他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又像是在忍什么。
“那你刪了我,是因為不愛了?”他問。我一怔。
他接著說:“還是……怕我回來?”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向前逼近一步,雨更大了,傘幾乎遮不住他整個人。
我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混著雨水的味道,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傲滞怼?/p>
”他聲音低啞,“如果你真的放下了,我現(xiàn)在就走?!?/p>
我屏住呼吸。
他卻沒動,而是看著我,眼里有種我很久沒見的情緒。
“可如果你還沒放下……”他伸手,輕輕拂過我手背,“這一次,我不放手了?!?/p>
我猛地后退一步,傘差點掉在地上。
他沒追,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我。
我轉(zhuǎn)身就走,腳步急促。
身后沒有動靜,只有雨聲。
直到走出巷口,我才回頭。
他還在原地,站著,沒動。
就像三年前,我第一次刪他聯(lián)系方式時,他也是這樣站在我家樓下,站了很久很久。
我咬住嘴唇,快步離開。
手機再次震動,是媽媽的消息:“你到哪了?”
我沒回。我不知道該怎么回。
我甚至不知道,剛才那一幕,到底是我在逃避,還是他在逼我面對。
我只知道,我的心,開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