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風(fēng)掠過校園梧桐大道，金黃的葉片沙沙作響，卷起一地斑駁光影。沈晏攥著高二（3）班的課表站在教學(xué)樓前，指尖因緊張微微泛白。名單上那個名字如滾燙的烙印——陸驍。

三年前，陸驍隨母親搬離老街巷時，梧桐樹下的誓言仍灼在記憶里：“小晏，等我回來找你?！贝撕笕?，唯有每年秋末，沈晏固執(zhí)地徘徊在梧桐樹下，等待一個杳無音訊的身影。

“發(fā)什么愣呢？”清朗的呼喚驟然撕破思緒。沈晏抬頭，瞳孔驟然收縮——陸驍倚在梧桐樹下，校服襯衫被風(fēng)掀起一角，眉眼間仍是少年獨有的熾烈朝氣，卻比記憶中更高更堅毅。梧桐葉的金影在他肩頭跳躍，仿佛為重逢鍍上一層光暈。

“你……”沈晏喉間發(fā)澀，未竟的話語被陸驍攬肩的動作截斷。“驚喜吧？特意托關(guān)系轉(zhuǎn)來跟你同班?！标戲斝Φ寐冻龌⒀?，掌心滾燙的溫度透過沈晏單薄的襯衫滲入肌膚，瞬間填滿了所有空缺的時光。

教室后排，兩人成為同桌。陸驍將書包隨意甩上桌，熟練地抽出課本，動作間透著漫不經(jīng)心的灑脫。沈晏瞥見他腕間褪色的紅繩，繩上綴著一枚干枯的梧桐葉——那是自己幼時用壓歲錢買的護身符，竟被對方始終佩戴。

午休時分，夏雨薇捧著便當(dāng)盒走近，粉裙搖曳?！瓣戲敚黄鹩貌蛦?？”她聲音甜膩，目光全然忽略沈晏。陸驍挑眉，手臂順勢搭上沈晏肩頭：“抱歉，我和同桌有約了。”

沈晏垂眸，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課本邊緣。陸驍?shù)臍庀⒔阱氤撸麉s想起昨夜翻出的舊日記——十二歲的陸驍在梧桐樹下攥著他的手：“小晏，以后我罩著你，誰欺負(fù)你，我揍扁他。”當(dāng)時的陽光與此刻重疊，灼得眼眶酸澀難忍。

放學(xué)后，陸驍拽著沈晏直奔老街巷。梧桐樹靜立如初，枝葉在暮色中投下濃密陰影。陸驍突然駐足，從口袋掏出一枚銹蝕的鑰匙：“你家舊屋的門，還鎖著吧？我這些年……一直惦記著回來?！彼斫Y(jié)滾動，聲音低啞。

沈晏心跳如擂鼓，點頭應(yīng)允。鑰匙插入鎖孔的剎那，銹屑剝落聲驚飛了樹梢棲息的麻雀。

屋內(nèi)塵埃彌漫，沈晏的手被陸驍牢牢攥住。一本童話集從書架滑落，夾在扉頁的標(biāo)本飄落在地——七歲的沈晏蜷縮樹下哭泣，陸驍笨拙地用梧桐葉拼成皇冠，輕輕戴在他發(fā)間。

“記得嗎？”陸驍嗓音沙啞，“你爸……出事那天，我翻墻來陪你，被我媽揪耳朵罵了一整夜?！彼p笑，卻瞥見沈晏顫抖的睫毛，笑意瞬間僵凝。

沈晏猝然轉(zhuǎn)身，脊背抵住斑駁的墻，呼吸急促?！盀槭裁崔D(zhuǎn)學(xué)？”他緊盯陸驍鎖骨處若隱若現(xiàn)的淤青，聲音繃如弦線，“又打架了？為了錢？還是……”尾音破碎，喉間哽住更深的疑問——是否為了踐行那句“保護你”的諾言？

陸驍瞳孔驟縮，喉間泛起苦澀。母親住院的賬單、深夜打工的疲憊，此刻被沈晏的目光灼燒得無所遁形。他欲解釋，卻被沈晏突如其來的擁抱截斷。

“別說了?！鄙蜿痰穆曇魫炘陉戲旑i窩，帶著潮濕的熱度，“以后……我陪你?！?/p>

梧桐葉隨風(fēng)飄入，輕落在兩人交疊的肩頭。陸驍懸在半空的手最終緩緩回?fù)怼Ｊ鶜q的風(fēng)掠過舊屋，將兩個少年的影子在塵埃中揉成一片，模糊了友情的界限。

暮色漸濃時，兩人走出舊屋。陸驍瞥見沈晏攥緊的拳，忽然將紅繩護身符塞進他掌心：“該換新的了，但舊的……別扔?！鄙蜿痰皖^，繩上干枯的梧桐葉上，自己當(dāng)年刻的“晏”字早已模糊如淚痕。

梧桐樹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默許著一個未言明的約定。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