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舊案昭雪的旨意與冊(cè)封沈胭為“安寧郡主”的恩典一同頒下那日，京城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

御賜的郡主府邸、追封父兄的榮銜、返還的舊產(chǎn)……這些浩蕩皇恩并未在沈胭心中掀起太大波瀾。她以郡主之身，卻只帶了寥寥仆從，去了京郊那處荒廢已久的山野別業(yè)。

那里，曾是她沈家舊產(chǎn)，也是她童年樂土。如今斷壁殘?jiān)?，野草蔓生。唯院角那株老杏樹，倔?qiáng)活著，枝頭綴滿粉色花苞，在雨中清冷又生機(jī)盎然。

沈胭立于樹下，油紙傘遮不住飄灑的雨絲?？ぶ魅A服于她，不過另一層無形枷鎖。十五年顛沛隱忍，此刻只余疲憊后的寧靜與一絲茫然。

一把更大的青竹油紙傘悄然移來，擋在她上方。

她未回頭。能如此近身且不引她戒備的，唯有一人。

裴衍立于她身后半步，同樣素凈常服，氣息比平日少了幾分凌厲，多了沉寂。他如今是兩朝元老，雖已漸放權(quán)柄，余威猶在。

“陛下恩典，郡主可還適應(yīng)？”他聲線低沉，融于雨聲。

沈胭輕輕搖頭：“虛名而已。父親兄長終得清白，才是要緊。”她頓了頓，“北羯那邊……”

“陛下圣慮，邊境暫穩(wěn)，不宜妄動(dòng)?！迸嵫苈曇衾镉幸唤z難以察覺的緊繃。他知道，這非她想要的徹底了結(jié)。

“我明白。”沈胭異常平靜，“扳倒趙王，正名沈家，已是當(dāng)下極限。余下的，是更長的棋局?！彼D(zhuǎn)身看他，眼眸清亮通透，“郡主之位，或可為我行事添些便利?！?/p>

雨水柔和了他冷硬輪廓。他看著她，那歷經(jīng)劫難后的堅(jiān)韌，比郡主華冠更撼動(dòng)人心。

他自袖中取出一物，非公文印信，而是一枚素銀鑲嵌、打磨溫潤的杏花玉佩，花瓣紋路似那斷刃流紋。

“清理舊宅時(shí)所得，”他遞給她，“應(yīng)是……沈伯母舊物。”

沈胭微怔，接過玉佩。冰涼觸感下，似有一絲遙遠(yuǎn)母親的溫暖。指尖輕顫，緊緊攥住。

“多謝?！彼驼Z。

兩人并肩立于杏花樹下，聽雨打枝葉，無需多言。一種深刻羈絆于雨中靜淌，超越男女之情或盟友之誼，是共渡深淵后的彼此交付。

“日后，郡主有何打算？”裴衍問得更深。

沈胭摩挲玉佩，望煙雨遠(yuǎn)山：“郡主府我會(huì)守著，但不會(huì)困于其中?！彼此?，笑意清淺卻堅(jiān)定，“首輔大人麾下，可還缺一個(gè)能解讀北羯文書、有郡主身份便于行走的顧問？”

裴衍眼底最后冰封化開，唇角微揚(yáng)：“求之不得?！?/p>

他知道，她不會(huì)甘于深宅。她的戰(zhàn)場，從來更廣。而他，需要她的智慧與力量，正如她需要他的謀略與郡主身份帶來的便利。

雨漸停。云隙漏下一縷天光，照亮初綻杏花。

“花開了?！鄙螂佥p聲道。

“嗯?！迸嵫軕?yīng)著。

新的征程，如同這雨后初綻的杏花，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