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聲似有若無，像一縷浸了月光的銀線，輕輕穿透月見山腹地的冷暗，纏上赤紅的心神。它不像是用耳朵聽見的，反倒像直接淌進意識里——空靈、潔凈，還帶著種能揉碎焦躁的魔力。方才和火箭隊對峙的驚險、落敗逃跑的狼狽，還有那沉甸甸壓在胸口的無力感，竟在這歌聲里慢慢化開，不再像之前那樣扎得人心疼。

“皮卡？”皮卡丘從他肩頭抬起頭，耳朵豎得筆直，像小雷達似的輕輕轉(zhuǎn)動。臉頰的電囊閃著細(xì)碎的光，映得它圓眼睛里滿是好奇與專注，方才戰(zhàn)斗的疲憊，仿佛被這歌聲悄悄拂走了。

赤紅抱緊皮卡丘，循著那縹緲的指引，在昏暗的洞穴里慢慢走。腳下的路漸漸平了，周圍的巖壁也寬了些，空氣中飄來一股淡香——不是塵土味，是濕潤泥土混著不知名小草的甜，和火箭隊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聞著讓人安心。

越往前走，歌聲越清晰。不再是單一線條，而是許多細(xì)小的聲音湊在一起，像風(fēng)鈴輕輕碰響，織成一張軟乎乎的寧靜之網(wǎng)，把整個空間都裹了起來。

轉(zhuǎn)過一道天然石拱——那石拱彎得像月亮門，邊緣還覆著層薄薄的青苔——赤紅的眼前突然亮了。他下意識屏住呼吸，連眼睛都忘了眨。

那是個極寬敞的地下洞窟，穹頂高得望不見頂，幾道天然裂隙從頂上垂下來，清冷的月光順著裂隙淌進來，像銀色的瀑布，又在水汽里散成朦朧的光柱，剛好落在洞窟中央那塊平得像鏡子的巖石上，像給舞臺打了聚光燈。

而“舞臺”中央，一群粉色的皮皮正圍成圈。它們手牽著手，踮著纖細(xì)的小腳輕輕轉(zhuǎn)著，粉色裙擺像揉碎的花瓣般揚起，又伴著節(jié)拍輕輕落地。動作整整齊齊的，沒有一點孩童嬉戲的隨意，反倒帶著種古老的莊嚴(yán)——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轉(zhuǎn)身，都剛好踩在歌聲的節(jié)點上，像早就刻在骨子里的儀式。

它們在跳舞。

月光給它們裹上了層銀紗，洞窟成了天然的圣殿。這些不久前還在火箭隊捕網(wǎng)下發(fā)抖、嗚咽的小家伙，此刻像換了模樣，成了連月光都愿意溫柔對待的使者，純凈得讓人不敢驚擾。

“皮皮…皮皮皮…”歌聲和舞步纏在一起，像是在跟月亮說話，又像是在舉行一場只有它們懂的神圣儀式，連空氣都跟著慢了下來。

赤紅站在石拱的陰影里，連指尖都不敢動。他覺得時間好像停了——心臟不跳了，呼吸也輕了，胸腔里滿是說不清的平和，還有點敬畏。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寶可夢的世界里，原來藏著這么美的秘密。

皮卡丘也安靜下來，圓眼睛里映著月光和舞動的粉色身影，連尾巴都忘了搖，看得入了迷。

這時，赤紅才注意到圓圈中央——那里躺著塊巨大的石頭，灰撲撲的，表面卻光滑得能映出月光，石身泛著細(xì)膩的磨砂光澤。它剛好泡在最亮的月光里，像在慢慢吸著月華，隱隱透出一絲溫潤的光，弱得幾乎看不見，卻讓人沒法忽略。

是月之石！而且是這么大的一塊！

赤紅突然想起研究員的話——皮皮和月之石，果然有著扯不斷的聯(lián)系。它們現(xiàn)在跳的舞，說不定是在守護這塊石頭，或是在給它“喂食”？

正想著，皮皮們的舞蹈突然到了最熱鬧的時候。歌聲變得更悠遠(yuǎn)，像飄到了洞窟外面，舞步也快了起來，圍成的圈像個粉色的小漩渦，轉(zhuǎn)得人眼睛都軟了。中央的月之石，那絲溫潤的光好像也亮了點，像睡醒了似的。

可下一秒，舞蹈猛地停了。

所有皮皮都定在原地，歌聲也斷了。洞窟里一下子靜得可怕，只剩下月光“淌”下來的輕響，還有它們輕輕的呼吸聲。

過了幾秒，皮皮們像是累壞了，又像是從一場夢里醒過來，紛紛軟軟地坐在地上，發(fā)出細(xì)小的、滿足的哼唧聲。它們互相靠在一起，眼睛里雖然有倦意，卻亮閃閃的，滿是開心。

直到這時，才有幾只皮皮瞥見了陰影里的赤紅和皮卡丘。

它們先是嚇了一跳，“咻”地擠成一團，小身子還在輕輕抖。可看了一會兒，它們好像聞出了赤紅身上沒有惡意——或許還有剛才一起對抗火箭隊的熟悉氣息，又或許是皮卡丘悄悄放出了友好的電波——警惕慢慢變成了好奇。

一只膽子大些的皮皮，先從群體里挪出來。小爪子輕輕扒拉著地面，每走一步都停一下，像在確認(rèn)安全，最后在赤紅面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歪著小腦袋，用清澈的大眼睛打量他。

赤紅慢慢蹲下來，盡量放軟肩膀，露出個溫和的笑，聲音輕得像怕吹跑月光：“你們好呀…剛才的舞蹈，真的很美?！?/p>

皮皮好像聽懂了，害羞地用小手捂住臉，發(fā)出細(xì)弱的“皮”聲，耳朵尖還輕輕晃了晃。

其他皮皮見沒事，也慢慢圍過來。有的碰了碰赤紅的褲腳，有的拽了拽他的鞋帶，還有的好奇地盯著皮卡丘，想湊又不敢太近，模樣軟乎乎的。

看著這些天真的小家伙，再想起火箭隊剛才的粗暴，赤紅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保護這樣的美好，不就是訓(xùn)練家該做的嗎？

可自己…卻沒做到。

沮喪感像洞窟里沒散的寒氣，又悄悄纏上心口。不像剛才那么尖銳，卻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靠著巖壁坐下，皮卡丘跳到他膝蓋上，幾只皮皮也跟著圍過來，有的還靠在他的胳膊上，暖乎乎的。在這片被月光護著的地方，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了，疲憊像潮水似的涌上來。

他從背包里拿出傷藥，輕輕噴在皮卡丘身上的小擦傷上，聲音里帶著點愧疚：“對不起呀，皮卡丘…剛才是我太亂來了?！?/p>

“皮卡皮?！逼たㄇ饟u了搖頭，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還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它知道，赤紅沒做錯。噴上藥的地方?jīng)鼋z絲的，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赤紅又拿出寶可夢食物，分給皮卡丘，也遞了點給湊過來的皮皮。小家伙們一開始還猶豫，聞了聞食物的香氣，就小口小口吃了起來，發(fā)出滿足的“唔唔”聲，像在吃什么珍饈。

看著它們的樣子，赤紅的心情慢慢晴了點。他仰起頭，望著從洞頂落下來的月光，腦子里亂糟糟的，卻又慢慢清晰起來。

剛才的戰(zhàn)斗太魯莽了——沖出去的時候沒想過對方有多少人，也沒算過自己的實力，要不是急著打壞電燈，現(xiàn)在可能早就被抓了。他需要更強的力量，不只是寶可夢的等級，還有作為訓(xùn)練家的腦子——該怎么判斷局勢，怎么指揮，怎么在危險里找機會。

想著想著，青綠的臉突然冒了出來。如果是那個家伙遇到剛才的情況，會怎么做？他肯定不會像自己這么慌，會冷靜地看清楚對方的弱點，然后一下子打過去，絕不會狼狽逃跑。

心里有點不甘，還有點羨慕。他想起小時候在真新鎮(zhèn)，有次鎮(zhèn)上來了只發(fā)狂的拉達，撞翻了好幾個攤位，大人們都不敢靠近。是青綠，那時候他也才幾歲，卻毫不猶豫地扔伊布，指揮著伊布撞擊拉達的，雖然自己也摔得一身灰，卻把拉達的注意力引開了，幫大人們抓住了它。

那時候，赤紅就站在旁邊，心跳得飛快，卻不知道該做什么。他看著青綠的背影，覺得那道小小的身影亮得晃眼，卻又隔著一層距離——像他總夠不著的樹梢上的果子，明明就在眼前，卻差一點。

“我必須變得更強才行?！背嗉t小聲說，拳頭悄悄握緊了。不是為了打敗青綠，是為了下次再遇到想保護的東西時，能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而不是只能在后面后悔。

皮皮們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情緒，靠得更近了，有的還用小爪子輕輕拍他的手。中央的月之石依舊躺著，那絲溫潤的光好像更亮了點，像在安慰他。

在月見山深處的洞窟里，月光輕輕蓋在身上，耳邊是皮皮們輕輕的呼吸聲，赤紅抱著皮卡丘，背靠著冷硬的巖石，心里卻好像有什么東西悄悄變了。失敗的苦還在嘴里，可一顆叫“決心”的小種子，已經(jīng)在心底扎了根。

他需要休息，需要治好皮卡丘，然后繼續(xù)走下去。

只是他和皮皮們都沒發(fā)現(xiàn)，在更高處的巖架上，有個身影已經(jīng)站了很久。背對著光，看不清臉，只有紫色的衣角在風(fēng)里輕輕飄，衣角上的暗紋在月光下閃了下，又很快隱沒。那人的目光掃過下方的赤紅和皮皮，最后停在月之石上，幾秒鐘后，就悄無聲息地退進了更深的陰影里，像從來沒出現(xiàn)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