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斯·約瑟從未想過自己會渴望逃離國王十字車站喧囂的人潮。九又四分之三站臺特有的魔力嗡鳴,混雜著蒸汽機車的嘶吼、貓頭鷹的咕叫、家長們殷切的叮嚀和新生們興奮的尖叫,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將他緊緊裹住。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試圖將自己那蓬松得如同紫羅蘭色云朵的頭發(fā)藏進斗篷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玫瑰金單片眼鏡鏈——那是他父親凱爾留下的唯一遺物,上面似乎還殘留著父親指尖的溫度,混合著煉金試劑特有的金屬氣息。
“多斯,親愛的,真的不用媽媽陪你過去嗎?”朵蘭·菲爾的聲音溫柔而清晰,帶著一絲麻瓜世界特有的直白關切,在嘈雜的魔法背景音中格外突出。她棕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擔憂,手指輕輕整理著多斯肩頭并不存在的褶皺。
“不用了,媽媽,”多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甚至擠出一個微笑,“我能行?;舾裎执奶乜炀驮谀莾??!彼噶酥改禽v深紅色的龐然大物,猩紅的車頭在彌漫的乳白色蒸汽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噴吐著灼熱的氣息。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煤灰、機油和魔法塵埃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fā)癢,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真實感。他必須獨自面對這一切了,像父親當年那樣勇敢。他提起那個略顯沉重的舊皮箱,里面塞滿了二手課本、羽毛筆、羊皮紙,還有那套母親特意為他熨燙得筆挺的嶄新校袍。箱角磕碰處,露出內里磨損的深棕色皮革,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好吧,”朵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她用力抱了抱兒子,那擁抱溫暖而短暫,“記住,夜風會找到你的。寫信給我,好嗎?”她指的是多斯那只脾氣有點倔強的雕鸮。
“一定?!倍嗨褂昧c頭,掙脫開母親的懷抱,幾乎是逃也似的拖著箱子,匯入奔向那深紅色列車的少年洪流。他不敢回頭,怕看到母親眼中強忍的淚光,那會讓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瓦解。
站臺上如同一個沸騰的坩堝。一個身形高挑得甚至超過許多同齡男生的女孩,頂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fā),正揮舞著一根看起來就沉甸甸的游走球棒,興奮地對著空氣比劃著,嘴里大聲嚷嚷:“梅林的胡子?。∵@感覺太棒了!我敢打賭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場絕對比書上畫的還要棒一百倍!”她身邊,一個戴著厚厚眼鏡、金發(fā)柔軟服帖的男孩,正費力地抱著一摞搖搖欲墜的厚重書籍,一邊試圖躲避那根危險的球棒,一邊緊張地小聲提醒:“蘿賓,小心點!別、別打到人!還有我的《魔法理論溯源》……”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周圍的喧囂里。
不遠處,一個白發(fā)如雪、藍眸如冰湖的女孩吸引了多斯的注意。她姿態(tài)挺拔,像一株自信的小白樺,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站臺上形形色色的巫師和千奇百怪的寵物。一只漂亮的銀色長毛貓在她腳邊優(yōu)雅地踱步。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多斯時,那清澈的藍眼睛里閃過一絲善意的探尋,仿佛在無聲地打招呼。多斯心頭一跳,慌忙低下頭,加快了腳步,笨重的箱子在站臺的石磚上拖出沉悶的聲響。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一頭扎進最近的一節(jié)車廂。車廂里彌漫著皮革、灰塵和糖果的甜膩混合氣味。他推開一個空包廂的門,將箱子費力地塞到座位底下,這才如釋重負地跌坐在靠窗的軟墊上。窗外,母親朵蘭的身影在蒸汽的縫隙中一閃而過,很快被洶涌的人潮吞沒。多斯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攥了一下,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小小的素描本和一支炭筆,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飛快移動,試圖用線條捕捉住母親最后那一瞥的輪廓——那溫柔而堅韌的眼神,是他對抗陌生與孤獨的錨點。
包廂門被猛地拉開。
“嘿!這位置有人嗎?”那個抱著游走球棒的高個兒黑發(fā)女孩探進頭來,聲音洪亮得如同吹響了號角。她身后跟著那個抱書的金發(fā)眼鏡男孩,他正狼狽地試圖穩(wěn)住最上面那本厚得能砸暈地精的《中世紀魔法戰(zhàn)爭圖譜》。
“沒、沒有?!倍嗨瓜乱庾R地縮了縮肩膀,小聲回答,手指緊張地捏緊了炭筆。
“太棒了!”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大大咧咧地擠了進來,順手把球棒“哐當”一聲靠在門邊,震得車廂壁似乎都晃了晃。她身后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挪進來,把書堆在旁邊的空位上,這才松了口氣,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拘謹地對多斯點了點頭:“呃,你好。我是凱文,凱文·法雷爾。這位是蘿賓·西斯爾思韋特?!?/p>
“多斯·約瑟?!倍嗨箞笊厦?,聲音依舊不大。
“哇哦,你這頭發(fā)顏色真酷!”蘿賓一屁股坐在多斯對面,毫不掩飾地盯著他那頭蓬松的紫羅蘭色頭發(fā),“像被施了染色咒!天生的?”
多斯有些窘迫地點點頭:“嗯……是的?!?/p>
“酷斃了!”蘿賓一拍大腿,“比那些只會用魔藥折騰頭發(fā)的家伙強多了!對了,你喜歡魁地奇嗎?我超愛魁地奇!做夢都想當追球手!把游走球狠狠砸向對方的腦袋!”她興奮地揮舞著拳頭,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激烈的賽場。
凱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從書堆里抽出一本稍微薄些的《常見魔法植物圖鑒》,試圖將自己埋進去,嘴里小聲嘀咕:“暴力解決不了所有問題,蘿賓……”
“但能解決大部分!”蘿賓理直氣壯地反駁,隨即又興致勃勃地轉向多斯,“你呢,多斯?你肯定喜歡魁地奇吧?哪個位置?”
多斯還沒來得及回答,包廂門再次被輕輕推開。
那個白發(fā)藍眸的女孩站在門口,銀色的長毛貓安靜地跟在她腳邊。她掃視了一下包廂內的情況,目光在蘿賓的球棒和多斯手中的素描本上短暫停留,嘴角勾起一個自信而友善的弧度:“打擾了。其他包廂都滿了,能加我一個嗎?我是艾薇·沃林頓?!?/p>
“當然!快進來!”蘿賓熱情地招呼,挪了挪位置,“我是蘿賓,這是凱文,還有多斯!我們正聊魁地奇呢!”
艾薇優(yōu)雅地走進來,坐在多斯旁邊,那只銀色的貓咪輕盈地跳上她的膝蓋,蜷成一團。她饒有興趣地看向多斯攤開的素描本:“畫得真不錯,很有神韻?!彼哪抗饴湓谀欠赐瓿傻哪赣H肖像上。
多斯的臉頰微微發(fā)燙,下意識地想合上本子:“謝謝……只是隨便畫畫?!?/p>
“是站臺那位女士嗎?你的家人?”艾薇的聲音很溫和。
“嗯,我媽媽?!倍嗨裹c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面邊緣。
“她看起來溫柔又堅強,”艾薇真誠地說,冰藍色的眼眸里帶著理解,“第一次離開家,都會有點不習慣的?!彼脑捪褚魂嚺L,輕輕拂過多斯心頭那點陌生的不安。
有了艾薇的加入,包廂里的氣氛似乎更融洽了些。蘿賓依舊主導著話題,興奮地描述著她想象中的魁地奇比賽場景,凱文偶爾從書里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糾正她某個關于掃帚型號的細節(jié)錯誤,立刻引來蘿賓夸張的“抗議”。艾薇則分享了一些她所知道的霍格沃茨趣聞,語氣輕松幽默。多斯?jié)u漸放松下來,偶爾插上一兩句,甚至給蘿賓畫了一個她想象中的、騎著最新款火弩箭在云端翱翔的速寫,惹得蘿賓驚喜地大叫。
“嘿,瞧外面!”蘿賓突然指著窗外站臺的另一頭,壓低聲音,帶著點看熱鬧的興奮。
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站臺稍顯空曠的一角,氣氛截然不同。一個穿著墨綠色滾邊長袍的金發(fā)女孩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得像一株精心修剪過的冬青,皮膚是冷調的瓷白。她微微揚著下巴,神情倨傲,正用清晰而帶著命令口吻的語調對面前兩個穿著同款毛衣、棕色頭發(fā)、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沉默男孩說著什么。那兩個男孩垂著眼,像兩尊沒有生命的石像,只是偶爾幅度極小地點點頭。
“哇哦,一看就是純血家族的大小姐,”蘿賓撇撇嘴,做了個鬼臉,“那倆跟班跟木頭似的?!?/p>
“衣著和氣質,確實符合斯萊特林的傳統(tǒng)?!眲P文推了推眼鏡,小聲分析,“那對雙胞胎……看起來不太情愿,但又不敢反抗。”他注意到其中一個男孩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似乎想藏起什么。
艾薇的目光掃過那金發(fā)女孩精致的側臉和那對沉默的雙胞胎,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藍眸深處掠過一絲本能的警惕,仿佛嗅到了某種無形的壓力。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
多斯則被另一處景象吸引了視線。在更遠一些、幾乎被站臺柱子陰影籠罩的角落,一個穿著樣式古怪的深棕色長袍的男孩獨自佇立著。那長袍的剪裁和厚重感,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陳舊氣息,像是從某個1920年代的偵探電影里走出來的。他鼻梁上架著一副樣式簡潔的金絲單片眼鏡,鏡片在站臺頂棚透下的光線里偶爾閃過微弱的反光。他手里捧著一本厚得驚人的、封面無字的黑皮書,正專注地閱讀著,仿佛周遭沸騰的喧囂與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他棕色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孤僻氣息,像一顆游離在星軌之外的孤星。
多斯的目光在那單片眼鏡上停留了幾秒,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讓他覺得那人有點……奇怪。但很快,霍格沃茨特快發(fā)出一聲悠長而高亢的汽笛鳴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嗚——!”
深紅色的車頭噴出大股大股濃郁的白色蒸汽,如同巨獸蘇醒的吐息,瞬間淹沒了站臺的一角,也模糊了那個棕發(fā)男孩的身影。車輪開始緩緩轉動,發(fā)出沉重而有節(jié)奏的“哐當、哐當”聲,宣告著旅程的正式開始。
“車開了!”蘿賓興奮地跳起來,差點撞到低矮的車頂,“霍格沃茨,我們來啦!”
包廂門被列車員禮貌地敲響提醒關好。艾薇起身關上門,將站臺上最后告別的喧鬧隔絕在外。世界仿佛瞬間縮小到這個溫暖而略顯擁擠的空間里。列車開始加速,窗外的景物——國王十字車站巨大的拱頂、倫敦灰蒙蒙的建筑輪廓——開始平穩(wěn)地向后流動,模糊成一片片色塊。
多斯靠回椅背,掌心貼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充滿力量的震動。他再次望向站臺方向,但那里早已被飛速掠過的景象取代。母親的身影、那個金發(fā)女孩和她的雙胞胎跟班、還有那個角落里的棕發(fā)怪人,都消失在視野之外,只留下模糊的印記。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素描本上那幅未完成的母親肖像上,炭筆的線條在飛馳的光影中似乎也微微顫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混合著包廂里糖果甜香、書本油墨和嶄新皮革的氣息涌入肺腑,帶著一種全新的、未知的魔力。
旅程開始了。
車輪碾過鐵軌的節(jié)奏單調而催眠,如同一個巨大的鐘擺,在時間的河流中穩(wěn)定地搖擺。窗外的景色從倫敦郊外整齊的田野,逐漸過渡到起伏的丘陵和點綴其間的古老村落,最終被一片片越來越茂密、色澤深沉的森林所取代。陽光透過車窗,在包廂內投下不斷變幻的光影。
蘿賓的精力似乎無窮無盡。她先是翻出隨身攜帶的、一個被摩挲得有些掉漆的微型金色飛賊模型,在狹小的空間里模擬著飛行軌跡,嘴里還配著“嗖嗖”的音效,惹得凱文不得不數次護住他攤開的書本。艾薇的銀貓——她介紹它叫“月影”——對那個飛旋的小玩意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時伸出爪子試探性地拍打,引來蘿賓的大笑。
“凱文,別老看書了!來點刺激的!”蘿賓一把抽走凱文手里的《魔法植物圖鑒》,后者發(fā)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蘿賓!我正在看‘毒觸手的培育與危險性’這一章,很重要的!”凱文試圖搶回,臉漲得通紅。
“比實戰(zhàn)還重要?”蘿賓狡黠一笑,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幾枚畫著古怪符號的圓形小卡片,“來!比比這個!我新搞到的‘魔法生物斗獸棋’,規(guī)則超簡單!”
艾薇也被勾起了興趣,加入了戰(zhàn)局。簡單的規(guī)則很快被掌握,包廂里頓時充滿了“我的角駝獸吃掉你的地精!”“休想!盔甲護身!”的喊叫聲和蘿賓標志性的大笑。多斯也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放下了素描本,饒有興致地觀戰(zhàn),偶爾被蘿賓強行拉去當“裁判”。
歡笑和喧鬧聲中,時間悄然流逝。推著零食小推車的女巫那慈祥的面容出現在包廂門口,如同及時雨。
“親愛的們,要買點什么嗎?比比多味豆?巧克力蛙?南瓜餡餅?”女巫的聲音帶著溫暖的魔力。
“太棒了!餓死我了!”蘿賓第一個跳起來,幾乎撲到小推車前,“我要巧克力蛙!兩個!不,三個!還有一盒吹寶超級泡泡糖!”她豪氣地抓了一把銀西可塞過去。
艾薇要了一塊南瓜餡餅和一小袋甘草魔杖。凱文猶豫了一下,選了一包看起來比較安全的滋滋蜜蜂糖。多斯則被一種包裝紙上印著閃爍星光的深紫色糖果吸引,要了一包“星空軟糖”。
“啊,這個口味很特別,年輕人。”女巫笑瞇瞇地收下錢,“祝你們旅途愉快!”
糖果的加入讓氣氛更加熱烈。蘿賓迫不及待地撕開巧克力蛙的包裝,那只巧克力做成的青蛙猛地彈跳起來,試圖躍過凱文的頭頂,被早有準備的凱文用書一把按住,引來蘿賓的“抗議”和艾薇的輕笑。多斯小心地剝開一顆星空軟糖,放入口中。一股清冽的、如同薄荷混合著雨后森林的氣息在舌尖彌漫開,隨即,一種奇妙的、微弱的星辰閃爍感仿佛真的在口腔里炸開,帶來一絲清涼的眩暈。他忍不住瞇起眼,享受這奇特的感官體驗。
“味道怎么樣?”艾薇注意到他的表情,好奇地問。
“很……奇妙,”多斯回味著,“像把一片星空含在了嘴里?!?/p>
“哇!我也要試試!”蘿賓立刻被吸引,也抓了一顆塞進嘴里,隨即被那強烈的清涼感刺激得直吐舌頭,逗得大家又是一陣笑。
就在這輕松愉快的氛圍達到頂點時,包廂門再次被拉開。
門口站著那位金發(fā)女孩。她換下了站臺上的墨綠色長袍,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深色連衣裙,金色的長發(fā)束成利落的高馬尾,更襯得她膚色冷白,下巴微揚,帶著一種天然的優(yōu)越感。她翠綠色的眼眸如同上好的翡翠,目光平靜地掃過包廂內略顯凌亂的景象——散落的零食包裝、蘿賓放在座位上的游走球棒、凱文腿上攤開的書籍、多斯打開的素描本,最后落在艾薇膝頭慵懶的銀貓月影身上。她身后,那對穿著同款毛衣的棕發(fā)雙胞胎如同沉默的影子,面無表情地站著,目光低垂,仿佛對包廂內的一切毫無興趣。
包廂里瞬間安靜下來。蘿賓咀嚼的動作停住了,凱文下意識地合上了書,艾薇坐直了身體,手指輕輕搭在月影的背上。多斯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張力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金發(fā)女孩的目光最終落在艾薇身上,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禮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這位置不錯,視野開闊。介意我們換一下嗎?我們之前的包廂……過于擁擠了?!彼穆曇羟宕鄲偠Z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她甚至沒有詢問包廂里是否還有空位,仿佛換位是她理所當然的權利。
艾薇冰藍色的眼眸迎上對方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帶著一種針鋒相對的平靜:“抱歉,我們這里人也滿了,而且,”她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我的貓需要空間?!痹掠斑m時地抬起頭,慵懶地“喵”了一聲,似乎在強調自己的存在。
金發(fā)女孩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翠綠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意料之外的微光,似乎沒料到會直接被拒絕。她身后的一個雙胞胎(費舍爾)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另一個(科爾比)則依舊垂著眼,但手指在身側不易察覺地蜷縮了一下。
“是嗎?那真可惜?!苯鸢l(fā)女孩的語氣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但目光卻銳利地掃過蘿賓放在座位上的游走球棒和多斯攤開的素描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看來格蘭芬多的熱情和……藝術氣息,確實需要很大的空間才能施展?!彼⑽㈩h首,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宮廷行禮,“打擾了?!?/p>
說完,她利落地轉身,墨綠色的裙擺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那對雙胞胎如同接收到無聲指令的傀儡,立刻跟上,三人消失在走廊里,留下一股淡淡的、清冽如雪松的香水味。
包廂門被艾薇輕輕關上,隔絕了那無形的壓力。
“呼——”蘿賓夸張地松了口氣,翻了個白眼,“梅林的臭襪子!那誰?。恳桓薄九_都是她家后花園’的樣子!還有那兩個木頭人,看著就悶得慌!”
“卡珊德拉·沃雷,”艾薇平靜地說,重新靠回椅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月影的毛發(fā),“我聽說過她。沃雷家族,古老純血,以……嗯,注重傳統(tǒng)和禮儀聞名?!彼÷粤恕案甙量瘫 敝惖脑u價。
“純血了不起???”蘿賓嗤之以鼻,抓起一顆吹寶泡泡糖狠狠塞進嘴里,用力吹出一個巨大的、粉紅色的泡泡,“砰”的一聲炸開,仿佛在宣泄不滿,“看她那倆跟班,跟中了奪魂咒似的!”
凱文小聲補充:“沃雷家族在魔法部勢力不小……而且,她剛才提到的‘格蘭芬多’……”他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多斯和艾薇,“她好像一眼就認定我們會被分到格蘭芬多?”
“管她呢!”蘿賓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反正我肯定是格蘭芬多!我超愛魁地奇!格蘭芬多最棒!”她看向艾薇和多斯,“你們呢?艾薇,多斯?”
艾薇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四個學院各有特色,拉文克勞的智慧也很吸引人?!彼哪抗馊粲兴嫉赝断虬鼛T的方向,似乎還在回想剛才那短暫的交鋒。
多斯則有些茫然。他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父親凱爾是勇敢的傲羅,似乎天然屬于格蘭芬多?但自己呢?他低頭看著素描本上炭筆勾勒的線條,又摸了摸胸前的單片眼鏡。勇氣?智慧?他好像都沾點邊,又好像都不夠純粹。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森林,濃密的樹影在暮色中顯得愈發(fā)深邃。
“我……我也不知道?!彼\實地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列車繼續(xù)向北,窗外的天色漸漸染上了傍晚的橘紅與深紫。包廂里的氣氛在卡珊德拉的小插曲后,又慢慢恢復了之前的輕松。蘿賓和凱文繼續(xù)他們的“魔法生物斗獸棋”大戰(zhàn),艾薇則拿出了一副精致的巫師棋和多斯對弈。多斯驚訝地發(fā)現艾薇的棋路冷靜而縝密,帶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全局觀,讓他這個偶爾畫畫的人應付得頗為吃力。
當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沉入地平線,車廂頂燈亮起溫暖的光芒時,一個帶著濃重蘇格蘭口音的洪亮聲音透過魔法廣播響徹整列火車:
“再過五分鐘列車即將到達霍格沃茨,請各位同學將行李留在車上,會有專人替你們送往學校。請整理好你們的儀容,準備下車。”
“到了!”蘿賓第一個跳起來,興奮地扒著車窗向外望。凱文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散落的書本和棋子。艾薇優(yōu)雅地將巫師棋收好,抱起月影。多斯深吸一口氣,小心地合上素描本,放進口袋,手指習慣性地撫過胸前的玫瑰金單片眼鏡鏈,冰涼的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
列車緩緩減速,發(fā)出悠長的汽笛聲,最終??吭谝粋€小小的、燈光昏暗的站臺旁。夜風帶著蘇格蘭高地特有的清冽寒意,猛地灌入打開的車門。站臺上,一盞巨大的提燈在夜風中搖曳,燈下站著一個像小山般巨大的身影,濃密的胡須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粗獷的聲音如同滾雷,壓過了所有新生的喧嘩:
“一年級新生!這邊走!跟我來!當心腳下!”
“是海格!”蘿賓興奮地低呼,“獵場看守!我爸爸說過他!”
新生們如同受驚的幼鳥,紛紛涌向那巨大的身影和那盞溫暖的提燈。多斯隨著人流擠下車廂,冰冷的夜風瞬間讓他打了個哆嗦。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深紅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它靜靜地臥在鐵軌上,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巨獸。然后,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捕捉到了那個身影。
在站臺邊緣更深的陰影里,那個穿著古怪棕色長袍、戴著金絲單片眼鏡的棕發(fā)男孩,正獨自一人,安靜地隨著人流移動。他依舊捧著那本厚厚的黑皮書,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搖曳的提燈光芒偶爾掃過他鼻梁上的鏡片,反射出一點冰冷而銳利的光,像黑暗中野獸一瞬即逝的瞳影。他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沉靜的、近乎凝固的孤絕感,如同一個行走的謎團。
多斯心頭那點模糊的“奇怪”感再次浮現,但很快被海格再次響起的洪亮嗓門打斷。
“都跟上!別掉隊!當心水洼!”
海格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移動的燈塔,引領著興奮又忐忑的新生隊伍,沿著一條陡峭狹窄的小路向下走去。小路兩旁是濃密的、無法看透的漆黑森林,夜風穿過樹梢,發(fā)出嗚嗚的低咽。腳下是濕滑的碎石和泥土,四周只有提燈昏黃的光暈在黑暗中搖曳,勉強照亮前方幾尺的范圍。新生們擠在一起,興奮的交談聲漸漸被一種敬畏的寂靜取代,只剩下雜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低頭!”海格突然吼道。
新生們下意識地彎腰。小路豁然開朗,他們轉過一個彎,眼前驟然失去了森林的遮蔽。
一片巨大的、如同黑色琉璃般平滑的湖泊在眼前展開,倒映著漫天璀璨的星辰。而在湖泊對岸的高聳懸崖之上,一座巍峨的城堡靜靜地矗立在深沉的夜幕里。
霍格沃茨。
無數塔樓和角樓如同巨獸的獠牙刺向星空,成百上千扇窗戶透出溫暖的金色光芒,在深沉的夜色中勾勒出它龐大而神秘的輪廓,像一座用魔法和星光鑄造的奇跡之城。它靜靜地倒映在如鏡的湖面上,仿佛存在著兩個世界。
“哇哦……”不知是誰發(fā)出了一聲充滿敬畏的驚嘆,瞬間被淹沒在更大的、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所有的新生都屏住了呼吸,被這壯麗而夢幻的景象深深震撼。
多斯仰著頭,完全忘記了寒冷和疲憊。他紫羅蘭色的頭發(fā)在夜風中輕輕拂動,暗藍色的眼眸里倒映著城堡的萬千燈火,如同落入了星辰。他胸前的單片眼鏡鏈在提燈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微弱的、玫瑰金色的暖光。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素描本,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一刻,父親信中描述的景象與眼前的現實完美重疊。一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如同湖面升起的薄霧,悄然包裹了他。
“每條船不能超過四個人!”海格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指著湖邊停泊的一排小船,船頭掛著小小的提燈,如同漂浮在水面的螢火蟲。
新生們如夢初醒,紛紛涌向小船。多斯、艾薇、蘿賓和凱文自然組成了一隊。多斯踏上小船時,小船輕輕搖晃了一下,冰冷的湖水氣息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回頭,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再次投向岸邊。
在隊伍的最后方,那個棕發(fā)男孩獨自一人,踏上了最后一條小船。他依舊捧著書,仿佛周遭的震撼景象與他無關。小船緩緩離岸,駛向湖心。他微微抬起頭,望向懸崖上燈火輝煌的城堡,金絲單片眼鏡的鏡片上,清晰地倒映著那一片璀璨的光芒,冰冷而清晰,如同一個精準的刻度。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鏡片后的目光,深邃得如同他們正駛向的湖底,仿佛在冷靜地計算著星辰的軌跡與城堡的輪廓。
小船無聲地劃過如鏡的黑色湖面,朝著那一片光明的奇跡駛去。
霍格沃茨城堡巨大的橡木門無聲地滑開,溫暖的黃色光芒如同潮水般傾瀉而出,瞬間驅散了新生們身上沾染的夜露和湖水的寒意。門內,一個穿著翠綠色長袍、神情嚴肅的女巫正站在那里,她戴著方形的眼鏡,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掃視著眼前這群略帶惶恐的新生。她頭發(fā)挽成一個緊緊的發(fā)髻,一絲不茍,周身散發(fā)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氣息。多斯立刻認出,這就是現任校長,米勒娃·麥格教授。她的形象無數次出現在《現代魔法史》的插圖和父親的舊照片里——那個在對抗伏地魔的戰(zhàn)爭中,始終站在鄧布利多教授身邊,堅毅如磐石的格蘭芬多院長。
“歡迎來到霍格沃茨,”麥格教授的聲音清晰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瞬間壓下了新生們的小聲議論,“開學宴即將開始。但在你們入席之前,首先要確定你們各自的學院。分院儀式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傳統(tǒng),它將在你們未來七年的學習生活中,為你們找到歸屬?!彼哪抗鈷哌^一張張稚嫩而緊張的臉龐,“四所學院分別是:格蘭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每所學院都有其光榮的歷史,都培育出了杰出的男女巫師。你們在霍格沃茨就讀期間,出色的表現能為你們的學院贏得加分,而任何違規(guī)行為則會使學院減分。年終時,獲得最高分的學院可獲得學院杯,這是極高的榮譽。我希望你們不論分到哪所學院,都能為學院爭光?!?/p>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分院儀式將在全校師生面前舉行。我建議你們在等候時,整理好自己的儀容,保持安靜?!彼囊暰€在多斯蓬松的紫發(fā)上停留了一瞬,又在凱文歪掉的眼鏡上掠過,最后落在那個金發(fā)女孩卡珊德拉一絲不茍的衣著上,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新生們被麥格教授引領著,穿過宏偉的門廳。地面是光滑如鏡的黑色石板,兩側高大的石墻上燃燒著熊熊的火炬,跳動的火焰在墻壁上投下巨大而搖曳的影子??諝庵袕浡澄镎T人的香氣,是從前方緊閉的大門后飄來的,夾雜著幾百人嗡嗡的交談聲,如同遙遠的潮汐。他們被帶進門廳旁一間狹小的空房間里,擁擠地站在一起。
門在他們身后輕輕關上,隔絕了宴會大廳的喧鬧。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緊張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多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動。他下意識地又去摸胸前的單片眼鏡鏈,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艾薇站在他旁邊,身姿依舊挺拔,但多斯注意到她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著,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緊閉的大門,像在思考著什么。蘿賓則有些不安分地踮著腳,試圖從門縫里張望,被凱文輕輕拉了一下袍角。凱文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厚厚的鏡片后,眼神充滿了對未知的忐忑。
“他們怎么分我們?”一個瘦小的男孩忍不住小聲問,聲音帶著顫抖,“該不會要跟巨怪搏斗吧?”他驚恐地看向麥格教授消失的方向。
“別傻了,杰米,”他旁邊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女孩白了他一眼,但聲音也有些發(fā)緊,“我哥哥說,是要戴一頂會說話的帽子!它會看透你的腦子!”
“會說話的帽子?看透腦子?”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竊竊私語。這個說法顯然比搏斗巨怪更讓人不安。
就在這時,多斯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頭,發(fā)現是那個金發(fā)女孩卡珊德拉。她站在人群稍前的位置,雙手優(yōu)雅地交疊在身前,翠綠色的眼眸正平靜地看向他,或者說,看向他下意識摩挲著的胸前的玫瑰金單片眼鏡鏈。她的目光里沒有探究,只有一種純粹的、評估物品價值般的審視,帶著純血家族特有的疏離感。多斯心頭一緊,立刻放下了手,將眼鏡鏈藏進袍子褶皺里??ㄉ旱吕瓗撞豢刹斓負P了揚下巴,目光移開,仿佛失去了興趣,重新投向那扇緊閉的大門,神情篤定而從容,仿佛早已知道自己的歸宿。
多斯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他很快找到了那個棕發(fā)男孩。他獨自站在房間最靠墻的陰影角落里,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他依舊捧著那本厚厚的黑皮書,但此刻并未閱讀,只是安靜地垂著眼。金絲單片眼鏡反射著墻壁上昏暗火炬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一小片冰冷的亮斑,將他另一半臉孔更深地藏進陰影里。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孤寂,與房間里彌漫的緊張興奮格格不入,仿佛一個誤入喧囂劇場的觀眾,只等著幕布拉開,然后迅速離場。多斯看著他,那種“奇怪”的感覺越發(fā)清晰——這人像一塊冰,一塊拒絕被任何光線溫暖的冰。
突然,房間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下。緊接著,二十幾個珍珠白、半透明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從墻壁里飄了出來!他們姿態(tài)各異,有的穿著幾個世紀前的華麗服飾,有的則穿著現代的霍格沃茨校袍,臉上帶著或好奇、或慈祥、或淡漠的表情,無聲地穿過新生們的身體,引起一片壓抑的尖叫和倒抽冷氣聲。
“是幽靈!”艾薇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驚奇而非恐懼。
“哦,看看這群新來的小不點!”一個胖乎乎的修士模樣的幽靈飄到最前面,他穿著寬大的修士袍,笑容可掬,“希望你們能分到赫奇帕奇!我們那兒的老廚房可是整個城堡最棒的地方!”
“別聽他的,新生們!”一個神情高傲的幽靈反駁道,她穿著拉文克勞的藍色長袍,“智慧和知識才是根本!選擇拉文克勞,你們將接觸到最深邃的奧秘!”
“哼,勇氣和膽識才是真正的財富!”一個戴著假發(fā)、穿著馬褲和蕾絲邊襯衫的幽靈抱著手臂,語氣激昂,“格蘭芬多歡迎真正的勇士!”
“呵,”一個穿著斯萊特林綠色長袍、面容陰沉的幽靈發(fā)出一聲冷笑,聲音像是從地窖深處傳來,“野心和精明才能讓你在這個世界上走得更遠。”
幽靈們七嘴八舌地發(fā)表著對各自學院的贊美,房間里頓時充滿了他們空靈而略顯嘈雜的回音,讓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新生們被嚇得擠作一團,蘿賓也下意識地抓住了凱文的胳膊,凱文則僵直了身體,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
“夠了,尼古拉斯爵士,格雷女士,巴羅男爵,還有胖修士,”麥格教授的聲音如同清泉般穿透了幽靈們的喧嘩,她不知何時已重新出現在門口,神情嚴肅,“新生們需要安靜。請回到宴會廳去?!?/p>
幽靈們似乎對麥格教授頗為敬畏,互相看了一眼,發(fā)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聲,然后依次穿過墻壁,消失不見了。房間里再次恢復了安靜,但那種被無形之物穿透的寒意似乎還殘留著。
麥格教授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新生們:“現在,排成單列,跟我來?!?/p>
新生們像受驚的羊群,笨拙地互相推擠著,終于排成了一條歪歪扭扭的隊伍。麥格教授轉身,推開了那扇巨大的、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橡木大門。
耀眼的金色光芒和震耳欲聾的聲浪瞬間將新生們吞沒。
他們站在宏偉的霍格沃茨宴會廳入口處。眼前是四張長長的學院餐桌,從門口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高臺,上面坐滿了高年級的學生,他們的面孔在成千上萬懸浮于半空中的蠟燭光芒下,顯得興奮而好奇。天鵝絨般深藍色的天花板上,閃爍著點點星光,如同真正的夜空。最前方的高臺上,擺放著教工長桌,教師們的身影在燭光中顯得莊嚴而溫和——多斯認出了有著慈祥圓臉和飄逸銀白胡須的斯拉格霍恩教授,還有站在他旁邊、顯得有些拘謹但笑容溫暖的納威·隆巴頓教授,以及氣質溫婉,有著東方人面孔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秋·張。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這群新生身上,嗡嗡的議論聲如同海潮般涌來。多斯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放在聚光燈下,臉頰發(fā)燙,手心全是汗。他低著頭,盯著自己腳上那雙半舊的皮鞋,不敢去看周圍的目光。艾薇在他前面一步,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迎風的小白樺。蘿賓則好奇地左顧右盼,似乎想從人群中找到未來的魁地奇隊友。凱文則緊張地推著眼鏡,試圖把自己縮得更小一點。
隊伍緩緩向前移動。高臺上,麥格教授將一張四腳凳放在新生隊伍的最前方。然后,她拿起一頂放在凳子上的帽子。
那帽子又臟又破,打著補丁,磨損的邊緣卷曲著,看上去像是從哪個廢棄的垃圾桶里撿來的古董。然而,當麥格教授將它拿起時,帽檐附近突然裂開了一道寬寬的縫,像一張嘴。
接著,那頂帽子扭動起來,開始高聲歌唱:
“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很新,
四位偉大的巫師,賦予我靈魂與聲音。
他們志同道合,卻又各懷夢想,
于是創(chuàng)建了學院,讓后來者找到方向……”
分院帽用洪亮而略帶沙啞的嗓音,唱起了它那首每年都會更新的歌謠,講述著四位創(chuàng)始人的故事和他們創(chuàng)立學院的初衷——勇敢無畏的格蘭芬多、睿智博學的拉文克勞、正直忠誠的赫奇帕奇、以及精明審慎的斯萊特林。歌聲在寂靜下來的大廳里回蕩,新生們聽得入神,緊張的情緒似乎被這古老的旋律稍稍撫平了一些。
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大廳里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帽子向四張長桌分別鞠了鞠躬,然后靜止不動了,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麥格教授手持一卷長長的羊皮紙,上前一步,聲音清晰地響徹大廳:“現在,我叫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前來,戴上帽子,坐到凳子上,等候分院。”
“阿比蓋爾·格雷!”
一個圍著橘紅色圍巾的女孩應聲走出隊伍。她有著一頭同樣熱烈的橘紅色頭發(fā),藍色的眼眸下帶著淡淡的黑眼圈,在耀眼的燭光下,她似乎下意識地避開了光線最盛的地方,微微低著頭,快步走到凳子前坐下。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睛。
全場寂靜無聲。幾秒鐘后,帽子仿佛思考了一下,然后大聲喊道:
“格蘭芬多!”
最右邊的長桌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那個橘紅色頭發(fā)的女孩似乎松了口氣,快步走向格蘭芬多長桌,橘紅色的圍巾在金色的燭光中像一團跳動的火焰。格蘭芬多的級長熱情地給她讓出位置。
“費舍爾·弗雷!”
“科爾比·弗雷!”
那對沉默的雙胞胎兄弟依次上前。帽子幾乎一碰到他們的頭發(fā),就迅速做出了決定。兩人毫無懸念地都被分到了“斯萊特林(SLYTHERIN)!”他們走向斯萊特林長桌時,依舊面無表情,如同兩個設定好程序的木偶。
“艾薇·沃林頓!”
艾薇深吸一口氣,冰藍色的眼眸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邁著平穩(wěn)的步伐走上前,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下。帽子剛碰到她雪白的頭發(fā),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大聲宣布:
“拉文克勞!”
拉文克勞長桌爆發(fā)出掌聲,幾位高年級學生向她投來贊賞的目光。艾薇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走向藍色與青銅色的長桌。
“凱文·法雷爾!”
凱文緊張得同手同腳地走上前,差點被自己的袍子絆倒,惹來一陣善意的輕笑。他哆哆嗦嗦地戴上帽子。帽子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等待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終于,帽子喊道:
“格蘭芬多!”
凱文愣了一下,似乎對這個結果有些意外,但隨即被格蘭芬多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驚醒,有些暈乎乎地走向紅色與金色的海洋,被熱情的學長們拉到了座位上。
“蘿賓·西斯爾思韋特!”
蘿賓幾乎是蹦跳著上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帽子歪歪地扣在她黑色的短發(fā)上。帽子似乎被她那蓬勃的活力感染,只猶豫了不到兩秒:
“格蘭芬多!”
“耶!我就知道!”蘿賓歡呼一聲,跳起來,用力揮了揮拳頭,像個凱旋的將軍,興高采烈地沖向格蘭芬多長桌,重重地拍在凱文旁邊,差點把他拍進盤子里。
“卡珊德拉·沃雷!”
金發(fā)女孩如同接受加冕般走上前,姿態(tài)從容而矜持地坐下。帽子剛碰到她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金發(fā),便立刻尖聲喊道:
“斯萊特林!”
斯萊特林長桌的掌聲帶著一種貴族式的克制和理所當然??ㄉ旱吕⑽㈩h首,仿佛只是確認了一個早已注定的結果,優(yōu)雅地走向綠色與銀色的長桌,雙胞胎弗雷兄弟立刻在她身后讓出位置,如同忠誠的護衛(wèi)。
“多斯·約瑟!”
聽到自己的名字,多斯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他能感受到幾百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頭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夢幻的紫羅蘭色頭發(fā)。他僵硬地走到凳子前,坐下。麥格教授將帽子輕輕放在他頭上。帽子很大,邊緣垂下來,遮住了他的視線,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帽子內側陳舊的布料氣味鉆入鼻腔。
“嗯……”一個細微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帶著好奇和一絲驚訝,“有趣……非常有趣。紫羅蘭色的頭發(fā)?唔……這倒不多見……內心很豐富,孩子。敏銳的觀察力……哦?畫畫?很棒的才能……對色彩和線條有著天生的敏感……這讓我想起拉文克勞的某些特質……”
多斯緊張地屏住呼吸。拉文克勞?像艾薇那樣?
“等等……這是什么?”腦海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探究,“一種……深埋的火焰?不,不是火焰……是流動的、堅韌的金屬?對,像秘銀!在你內心最深處……是煉金術的天賦?非常純粹,非常古老……但被一層厚厚的……嗯,是悲傷?還是恐懼?包裹著,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像守護一個易碎的煉金瓶……”
多斯的心猛地一縮,父親凱爾的身影和那枚冰冷的傲羅徽章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地抓緊了胸前的單片眼鏡鏈。
“啊……我明白了。”腦海里的聲音變得溫和而了然,“你渴望像他一樣勇敢……但你又害怕失去……害怕自己無法承受那份重量?你覺得自己不夠格?孩子,勇氣從來不是沒有恐懼,而是在恐懼中依然選擇前行……看看你心底那團秘銀的光澤,它從未熄滅,只是等待被喚醒……”
帽子似乎在權衡。
“煉金術的天賦指向拉文克勞的智慧……但這份渴望守護、渴望證明自己價值的決心……這團在悲傷中依舊堅韌燃燒的秘銀之火……它指向一個更熱情、更能點燃你內心的地方……”
帽子似乎做出了決定,那聲音在他腦海里變得清晰而洪亮,最終通過帽子的“嘴”響徹整個宴會廳:
“格蘭芬多!”
紅色的長桌瞬間爆發(fā)出最熱烈的歡呼和掌聲,如同火山噴發(fā)。蘿賓跳起來用力揮舞著手臂,凱文也激動地拍著桌子。多斯猛地摘下帽子,眼前重新被溫暖的金色燭光填滿。他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又充滿驚喜的笑容,紫羅蘭色的頭發(fā)在興奮中似乎也蓬松了幾分。他快步走向格蘭芬多的長桌,被熱情的學長學姐們簇擁著坐下,心臟還在胸腔里激動地狂跳。
“洛蒂·特納!”一個黑皮膚、黑短發(fā)、藍眼睛的活潑女孩被分到了赫奇帕奇,她開心地笑著,手指上還沾著新鮮的藍色顏料。
“丹尼爾·佩杰!”那個有著亂蓬蓬深紅色頭發(fā)、身形清瘦的男孩低著頭走上前。帽子在他頭上停留了相當長的時間,似乎在激烈地爭論著什么。最終,它喊出了“拉文克勞!”丹尼爾似乎對這個結果有些意外,隨即又像是松了口氣,默默走向拉文克勞長桌,坐在了艾薇附近,用蓬亂的頭發(fā)遮擋著自己的臉。
最后,麥格教授的聲音清晰地點出:
“維瑟·威爾馬斯!”
那個穿著古怪棕色長袍、戴著金絲單片眼鏡的棕發(fā)男孩,從隊伍最后的陰影里平靜地走出。他的步伐沒有絲毫遲疑或緊張,仿佛只是去完成一項既定的程序。他走到凳子前,坐下。麥格教授將帽子放在他頭上。寬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巴和那副冰冷的金絲鏡框。
大廳里一片寂靜。帽子在他頭上停留的時間比丹尼爾還要長。它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沉的思考,帽尖微微地、極其緩慢地左右轉動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連高年級學生的竊竊私語聲都漸漸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頂沉默的破帽子上。
多斯忍不住好奇地望向那邊。他能看到帽檐下,維瑟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正極其輕微地、以一種近乎刻板的節(jié)奏,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自己的膝蓋。那動作冷靜得可怕,仿佛他只是在等待一個無關緊要的結果。
終于,帽子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它裂開的帽縫猛地張開,大聲喊道:
“拉文克勞!”
拉文克勞長桌響起了掌聲,但比起之前的熱烈,似乎多了一絲謹慎和好奇。維瑟平靜地摘下帽子,站起身。金絲單片眼鏡的鏡片在燭光下反射出兩點冰冷的光斑,如同兩顆凝固的星辰。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喜悅,沒有失望,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他走向拉文克勞長桌,步伐沉穩(wěn),像一顆精確計算好軌跡的冰冷隕石,無聲地滑入屬于藍色與青銅的星群之中。他選擇了最邊緣的一個位置坐下,立刻拿出那本厚重的黑皮書,翻開,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與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麥格教授卷起羊皮紙,將分院帽和四腳凳移開。她走到教工長桌中央,臉上露出了今晚第一個溫和的笑容:“歡迎!歡迎新老同學們,回到霍格沃茨!現在,宴會開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四張學院長桌上原本空空如也的金盤子里,瞬間堆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食物: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堆成小山的金黃烤雞、熱氣騰騰的肉餡餅、油光發(fā)亮的烤香腸、奶油焗土豆、水煮豌豆、胡蘿卜、肉汁、番茄醬……還有堆成塔狀的約克夏布丁、銀壺里冒著熱氣的肉湯。空氣中瞬間充滿了誘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
“太棒了!”蘿賓歡呼一聲,立刻撲向離她最近的一盤烤雞腿。
多斯也感到饑腸轆轆,他拿起一個還燙手的約克夏布丁,舀了一大勺濃稠的肉汁澆在上面。他咬了一大口,溫暖的食物瞬間驅散了最后一絲寒意和緊張。他抬起頭,環(huán)顧著這宏偉而溫暖的宴會廳。
格蘭芬多的長桌一片歡騰,蘿賓正試圖把一整根香腸塞進凱文嘴里,惹得周圍人哈哈大笑。艾薇在拉文克勞長桌上,正和旁邊一位學姐低聲交談著什么,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ㄉ旱吕谒谷R特林長桌的首位附近,姿態(tài)優(yōu)雅地用餐,偶爾和身邊一位高年級的女生說上一兩句,雙胞胎弗雷兄弟則沉默地坐在她稍后一點的位置。洛蒂在赫奇帕奇長桌,正興奮地指著餐盤里的食物,手指沾著的藍色顏料在黃色的餐巾上格外顯眼,似乎在和旁邊的人討論著如何用食物作畫。丹尼爾則獨自坐在拉文克勞長桌的角落,幾乎把臉埋進了餐盤里,只露出亂蓬蓬的紅發(fā)。
多斯笑了,繼續(xù)處理自己的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