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被捕后的第三天，青藤市終于放晴。陽光透過法醫(yī)室的窗戶，落在不銹鋼解剖臺上，卻驅(qū)不散空氣里殘留的消毒水和血腥氣——趙婷的軀干還擺在臺上，蘇芮正用鑷子小心整理她腹腔里的組織碎片，試圖拼湊出完整的尸檢報告。

“蘇姐，陳默的審訊記錄出來了?！毙×滞崎_門，手里的文件袋上還沾著指紋粉，“他全都招了，三年前他故意進市醫(yī)院當實習醫(yī)生，就是為了收集袁明他們的黑料，后來發(fā)現(xiàn)醫(yī)療事故的賠償款被趙蘭挪用，林哲還偽造了陳曦的術(shù)前檢查報告，才徹底瘋了?！?/p>

蘇芮的動作頓住，鑷子上的組織碎片輕輕晃動。她接過審訊記錄，目光掃過“林哲偽造報告”“趙蘭挪用賠償款”幾行字時，指尖又開始發(fā)顫——當年的解剖報告里，她只記錄了麻醉失誤和安眠藥殘留，卻沒發(fā)現(xiàn)背后還有這么多隱情。

“他還說，那四根骨笛，是按照‘四季’做的?！毙×值穆曇魤旱酶停傲謺允谴禾?，袁玥是夏天，趙婷是秋天，徐曉星是冬天。他原本想在舊住院樓的天臺上，用四根骨笛吹奏完《安魂曲》，再自殺，陪著他姐姐?！?/p>

蘇芮沒說話，她走到證物柜前，取出那四根骨笛。陽光照在骨管上，泛著冷白的光，孔眼里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像永遠擦不掉的污漬。她想起陳默在病房里吹奏的笛聲，尖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那哪里是安魂曲，分明是絕望的嘶吼。

“對了，徐曉星今天來市局了，說想謝謝你?！毙×盅a充道，“還有，袁明和趙蘭也被控制了，林哲昨天自首了，他們對當年的事供認不諱。”

蘇芮點了點頭，把骨笛放回證物袋，轉(zhuǎn)身繼續(xù)整理尸檢報告。趙婷的腹腔空洞邊緣，肌肉組織還保持著收縮狀態(tài)，她用尺子量了量空洞的直徑，正好和第三根骨笛的粗細吻合——陳默的每一步，都精準得可怕。

傍晚時分，蘇芮走出法醫(yī)室，正好碰到陸沉。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色有些沉重：“陳曦的抑郁癥診斷書找到了，是在她生前常去的心理診所里發(fā)現(xiàn)的，她每個月都會去兩次，持續(xù)了一年多?！?/p>

“她不想讓陳默知道。”蘇芮輕聲說，“所以才選擇在手術(shù)前自殺，把責任推給醫(yī)療事故，這樣陳默就不會因為她的抑郁癥自責?！?/p>

陸沉嘆了口氣，把文件遞給她：“陳默知道后，在拘留所里絕食了兩天，現(xiàn)在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說愿意配合我們，指證袁明他們。只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芮的手上，“你也該休息了，這幾天你都沒合過眼?！?/p>

蘇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套上還沾著一點沒洗干凈的血漬，她搖了搖頭：“等把所有尸檢報告整理完再說，林曉、袁玥、趙婷，她們需要一個完整的交代?！?/p>

兩人并肩走在市局的走廊里，夕陽透過窗戶，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蘇芮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陳默的照片時，他左手手腕上的疤痕——后來審訊時才知道，那是三年前他得知陳曦死訊后，用手術(shù)刀劃的，差點沒救過來。

“你說，他要是早點知道真相，會不會就不會這樣了？”蘇芮輕聲問。

陸沉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仇恨一旦生根，就很難拔出來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自己留退路?！?/p>

蘇芮沒再說話，她想起徐曉星那天哭著說的話：“他其實很可憐，他看他姐姐照片的時候，眼睛里全是眼淚?！笔前?，陳默只是個被仇恨沖昏頭腦的弟弟，可他的可憐，卻建立在三個女孩的痛苦之上，這份可憐，終究抵不過他犯下的罪惡。

第二天清晨，蘇芮把最后一份尸檢報告放在陸沉的辦公桌上。報告里，詳細記錄了林曉、袁玥、趙婷的死因、肢解手法，還有骨笛的制作材料——每一根骨笛，都來自她們的股骨，每一個孔眼，都沾著她們的血。

“都結(jié)束了?！标懗聊闷饒蟾妫曇艉茌p。

蘇芮點了點頭，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陽光。青藤市的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花店的老板在門口擺上了新的玫瑰，幼兒園的孩子們在操場上笑著奔跑，圖書館的窗戶敞開著，飄出淡淡的書香——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仿佛那場由骨笛引發(fā)的殺戮，從未發(fā)生過。

只是，蘇芮知道，林曉的父母再也等不到女兒回家吃晚飯，袁玥班上的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會給他們講故事的老師，趙婷的書架上，再也不會添新的書。那些被仇恨摧毀的家庭，永遠都回不到從前了。

她回到法醫(yī)室，把那四根骨笛鎖進了最底層的證物柜。鎖門的瞬間，她仿佛又聽到了陳默在舊住院樓里吹奏的笛聲，尖銳、刺耳，卻又帶著一絲絕望的悲傷。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證物柜上，泛著冷白的光。蘇芮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出法醫(yī)室——新的一天開始了，她還有新的工作要做，還有更多需要她守護的真相，在等著她。而那四根骨笛，會永遠封存在證物柜里，提醒著每一個人，仇恨能帶來的，只有無盡的毀滅和悲傷。